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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一个愧疚,在我心里藏了三十年 [打印本页]

作者: 旧山河    时间: 2017-12-26 14:49
标题: 一个愧疚,在我心里藏了三十年
    几天看了袁女士的一个视频,是关于她和矽肺病人的一些故事。没有刻意的描述,只有事件的过程。看完后,当即感慨:好,真的好!思想者,有无民女士,行动者,有袁立女士。只是过后便有了一些纳闷,一是这时代的亮点,怎么都闪烁在女人身上了?二是这大锅里皇皇十多亿生灵,显眼的蚂蚁实在寥落了些。

    纳闷过后,心里就有点痛,我知道是两位女士的光亮,把我内心一段近乎丑陋的冷漠拎了出来。

    三十年前,我在下班的途中,在车站的大门口看见一个年龄与我相约的人,侧卧在一张席子上。我没有在意,只是在和他对视的一刹那,感觉到他的眼神里有痛,有乞求,有绝望。第二天下班时,他还在,远远地就看见了他,身体还是侧卧着,面朝马路,马路上,车往人来。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没有停留,但眼神还是对视了一下。这次他的眼神简单些了,只剩一点漠然——或许竟是模糊,因为他的眼睛只是在人们靠近他的时候,那眼皮才略略地挪动一下,眼睛里的内容,是我揣摩的。有人说,这人是偷猪的,被人打残后,派出所的人把他扔这儿让他自己回家。但他没钱,也动不了。第三天我下班时,他平躺在草席上,面朝天空,天空没有春暖花开,却有一只鸟,张着翅膀,在裁剪着那片不属于它的天空。我看着他苍白的脸面,眼睛是眯着的,没有一丝生气,行人的脚步声,也挪不动他的眼皮了。一个老头自言自语地说:还活着吗?这老头很精神,一把胡子修饰得象是一个逗号。第四天下班回家时,没有看见这个不幸的人了。听人说,他死了。

    我是在看了袁女士的视频后,和妻说了偷猪人的事,我说这愧疚在我心里藏了三十年。尽管从此以后,只要在路上遇到倒地者,我都会弯下腰来问一问,但我仍旧无法宽恕自己,理由很简单:有些的冷漠,无异于谋杀。况且弯下腰来,问问情况,然后拍个电报给他的家人,多大的事?

    我知道我的行为很中国。而无民女士和袁女士,是中国人的异类。

    既然是异类,那就是稀罕物了。我在这块圣人和伟人都很多的土地上混了六十余年,认识的人也是成百上千了。没有见过圣人伟人,连心仪的袁立和无民这样的人物也没有见过。不过我倒是见过两位异类,分量当然是很小很小的了。

    这两位异类,都是我身边的人,是要好的朋友。不过一个异类被人认为有点宝气(意思是有点二),一个异类混出点名堂了,却因太硬而被人认为有点怪僻。

    且说说这位宝气朋友的一桩轶事。

    那也是三十年前了,是我这冷漠事件半年后发生的。

    一个乞丐被车撞了,围了一大群人。我当时正好在人圈里。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瘦骨伶伶的男人,四仰八叉的躺在血污中。也不知道死活。围观的人们都只是用闲话来关注不幸者。这时我的一个熟人推开众人,走近乞丐,弯腰抱起他,直接抱上自己的客车(他是客车司机),然后直接开往医院去了。在这之前,这位好心人只是我的熟人,在这之后,我和他成了好朋友。但他那有点宝气的口碑,一直到现在还背着。这位朋友姓高,人称高老爷。再过几年,高老爷也要退休了。

    再说说我那位有点硬的朋友。

    我称他武哥。我在乡下时,他是我们队上的下放干部,因为都是长沙人,吃住和出工都在一起,关系很好。武哥后来混成了湖南省人民银行的基建处长,主管全省行业内的基建。那时我兄弟要我找武哥要点工程,让他赚点转手钱。我一口回绝了。我说哪怕我是他亲兄弟,也只能在平等公开的情况下拿工程。我兄弟还说了一些回报类的话。我说免了。我说我混世界也混了四十多年了,虽然知道官字两张嘴,一张管吞银子,一张管吞美色,但绝对有干净的。我兄弟不相信,咕噜着一些哪有不偷腥的猫一类的抱怨。一年后,纪委检察院甚至连公安局(武哥父亲国军高官,1949年前去了台湾)一窝蜂全来了。说是N多举报信招来的,于是武哥被停职检查,三个月后,武哥官复原职。几个部门声称,这是一个如纯净水一样的好官。我后来问武哥,招致这样一场横祸,是不是那些举报信的主人没有在你这儿得着便宜的原因。武哥笑笑说:冇办法哩,你点头,就害了公家,你摇头,就得罪了同事。

    高老爷和武哥,还有袁女士和无民女士,都属异类。我揣摩,异类是否是进化的最高境界。若如此,我还在进化的途中。

    我还在进化的途中!我是畜牲吗?

    前几天,在猫眼看人回了一个猫友的贴。是说原罪的。我回贴的大意是这样的:你活着,对其它生命就是一个潜在的伤害。也是基于这一认识,我的脚步,连一只爬行着的虫子都会绕开。

    我把这种行为当作一种救赎,藉以弥补三十年前的那一个冷漠。

    这些日子,袁女士又挑战权威了。我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她的公益本身就具有挑战权威的意思。你这眼泪巴巴的掏出自己的钞票给可怜兮兮的矽肺病人,这不就是在打脸公仆吗?打了公仆脸还接着这样干,你有黄金甲吗?不知道。但我替她担忧。因为就算她有黄金甲,也不能挑战权威。在这片土地上,顺着权威,犬都可以变成圣人,逆着权威,圣徒也要变成犬。所以大凡挑战权威者的命运都很悲情。天才如胡适,年少即挑战儒家,挑战古文,也才一输一赢。所以我料定袁女士会输,她可能不会输在面上,而是输在质里。不过无论袁女士的输赢,她总是我心中的一个异类,一个我必须仰望的异类。

    祝福袁女士,也祝福袁女士这样的异类们。

                          2017年12月18日星期一



作者: 骏马驰城    时间: 2017-12-26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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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大伞    时间: 2017-12-26 17:15
问题是姓袁的不多-姓袁的女士更少-期待更多的“袁女士”-
作者: 红叶疯了的时候    时间: 2017-12-27 01:08
应该支持
作者: 哥巴    时间: 2017-12-27 08:46
本帖最后由 哥巴 于 2017-12-27 08:47 编辑

这样的愧疚俺也曾有过。那是二十几年前,一次外出办事,大清早走出大院门后,见那条车辆川流不息的大道中央躺着一个人,身下一滩半凝的血。显然是一个被车撞伤的过马路者(被撞时间估计天还未亮)。当时“时间就是金钱”,大道上车来车往速度都飞快,但没有一辆车稍减速,更无车停下。那个人年龄应当有些大,但还没有死,我见他不时艰难地半举起手,是想向人求助。我因要赶车,只望了一眼就走了。但事后想起来心里不是滋味。


前年有一次在附近一个公交车站看到一个衣衫肮脏的汉子有气无力地倚树躺在马路边,手里端着一只破碗,有些肿胀的小腿上缠着已变得极为肮脏、似有血痕的沙布,一副无奈、无助、也无求的样子。
看样子,这汉子是一个在工地打工受伤并迫不得已离开工地、流落街头回不了家的外地民工。
虽然他低垂着双眼没有任何乞讨的表情,我还是向他碗里扔了10元钱。
这汉子对我扔钱的举动无任何反应,只冷漠地向碗里瞧了一眼。
这汉子真是个工地受伤、流落他乡的民工吗?
今年,我在这座城市的另一个区的一个公交车站的一棵树下又见到这个汉子,打扮及表情与前年我见到他时一模一样……

作者: 功夫运输    时间: 2017-12-28 11:59
老旧是个看透社会的人,人的本性其实都还坏,坏就坏在社会风气。金钱至上,人命就不重要,人权,信用,在金钱面前,就是不堪一击。袁女士,拿钱做了好事,没得到好报。我管了,我认为该管的闲事,为了我与大家的共同利益闲事,可是,我感觉没人支持我,反而还被背后笑我,家里人也骂我,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做错了?我走进了,老旧形容的异类,异类真的可怕,在小区内行走,好多异样眼神看着我,我这异类还能坚持多久?内心很煎熬。。。。。。

作者: 旧山河    时间: 2017-12-28 14:37
功夫运输 发表于 2017-12-28 11:59
老旧是个看透社会的人,人的本性其实都还坏,坏就坏在社会风气。金钱至上,人命就不重要,人权,信用,在金 ...

正义和善良,不是在嘴巴和书上。是一种行动。但不幸的是,你做了,却被人认为是装逼。你指责错误,荒谬,对方的反驳不是站在公正的立场,而是站在圈子的立场来反击。这现象,其实还是宗族的圈子文化。在这个圈子里,你错了,也是对的,不在这个圈子里,你对了也是错的。还有一种,就是功夫这样的,你做了,但效果没出来,人家就认为你“二”。
在一个充斥着中庸的社会里,仔细想一想,善比恶,还要孤独。
人们畏惧恶,因为恶会构成伤害,因此会讨好恶,但人们无需对善设防,所以当善与恶相对时,没有人为了善挺身而出,但对恶的谄媚者,大有人在。

作者: 旧山河    时间: 2017-12-28 14:39
大伞 发表于 2017-12-26 17:15
问题是姓袁的不多-姓袁的女士更少-期待更多的“袁女士”-

伊索说,善住在天上。


作者: 旧山河    时间: 2017-12-28 14:56
哥巴 发表于 2017-12-27 08:46
这样的愧疚俺也曾有过。那是二十几年前,一次外出办事,大清早走出大院门后,见那条车辆川流不息的大道中央 ...

我无法想像这样一些场景,一个女孩被车撞在路上,来来去去的人们居然熟视无睹?对于无须冒风险的善,我并不吝啬。
这个族群到底怎样了?现在,还有鲁迅那时代,还有鲁迅那时代以前,都这样。

当然有善者,只是在庞大的冷漠人群中,几乎可以忽视。
十多年前,我写过一篇文字“善良住在天上”。一个摩的司机,把两个搭乘的女孩甩水沟里,他自己无恙,跑了,两女孩一个仰卧,一个匍匐。仰卧的活了,匍匐的因为口鼻淹在臭水沟里,几天就花去十多万元抢救费。后来死活未知。车祸后,观者如潮,居然是在十多分钟后,才有一个中年人下去水沟抱上两个女孩。
这不是个例。优秀的文化孕育的应该是优秀的人们。我对这个族群的文化,没有自豪感。
扯远了,因为还想说说信仰问题,就说一句:崇拜一个虚拟的神与神化一群世俗的人,会结出不同的果实。
所以优秀的个体,才很少很少。这些优秀的个体,在我心中,反倒成了异类。
特别喜欢无眠女士那句话:滔天的洪水里,没有一颗水滴是无辜的。这才是语言的最高境界。当然,也是思想的最高境界。

作者: 赤脚汉    时间: 2018-1-9 18:02
忏 悔,社 会 进 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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