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书凤凰》系列之(七十九) 薛老五砍头(上)
清朝嘉庆年间,地居湘黔两省交界的不毛之地——凤凰城,在苗民骚乱的推动下,成了朝庭通往西南边陲的军事重镇。
清代中衰之战后,同知付鼐因镇压苗民起义有功,晋升为道台,成为湘西军政合一的最高指挥官。他加修了苗疆边墙,将揭竿造反的“生苗”隔离在边墙以外的贵州边沿和腊尔山一带。这边墙迤山亘水长达数百里,修建了多处营、哨、关、卡和烽火台,遇上情况就传警告急,这凤凰城镇竿亦成了西南平苗的军事指挥中心。城内设有道台衙门,在东、南、西、北四门城楼上,驻有身着顶带花翎的管带及众多清勇。百姓也以保甲派人配合军队守城,真有点“不叫胡马度阴山”的味道。
平苗结束后,一批战场上被俘虏的苗族造反头头们要杀头示众,不杀是难以消除朝庭之恨的。那时候军事武器比较原始,都是些刀、茅、剑、戟,还不知道洋枪洋炮是什么东西。处死的方法就是砍头,这负责砍头的人是一个职业刽子手,名叫薛老五。 这薛老五是个苗裔,原本姓吴,出生在距凤凰城七十余里的腊尔山苗寨,是个遗腹子。他坠地后娘也去了,接生婆好生为难,只好把他用一块破布包住,送给打狼寨的吴妹兰抚养。这叫吴妹兰的苗妇坐月子还不足三个月,孩子苟金正在哺乳。接生婆好说歹说要求她做好事,救救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妹兰心一软,答应下来,从此两个奶子各人一个。妹兰成了他的亲娘,比他大三个月的苟金便成了他的兄长。苟金上头还有三个姐姐不成器,妹兰把他排在第五,取名吴老五。
七岁那年,吴老五在乌巢河里捞鱼虾,遇上一个麻阳人,那人对他说:“城里好玩得很,天天都有‘把戏’①看,我带你进城玩上几天怎样?”吴老五不知道“把戏”是什么东西,特别好奇。那人见他动了心,就给他鼻孔里吹上一些粉末,他就懵懂了,于是跟着麻阳人下到了凤凰城。
进城后,麻阳人将他卖给姓薛的一双孤老,得了一串铜钱溜了,等他清醒后才知道受了骗。他挂牵自己奶娘和长兄,成天哭,但他认不得回家的路,于是只好听从命运摆布,成了这双孤老的养子,改名薛老五。
这双孤老虽然待他不薄,如亲生儿子,但毕竟年事已高,过不了四、五年相继去世了。他又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全靠自己找吃的,幸好这双孤老走时给他留下一间破木板房,尚且还能够避风躲雨。这薛老五从十二岁起就开始独立生活,饱顿饿顿的混日子。
那时凤凰城很穷,都是些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找不到生活门路。薛老五成天就跟着一些混混儿在石板路上玩,劈甘蔗赌个输赢。他练得一手好刀法,既稳又准,一刀下去,一条长长的甘蔗就平分两半,混混儿们拍手叫好。这手刀法,和他七岁前在苗寨劈竹子分不开,功底扎实。混混儿们遇上他都甘拜下风,说:“五哥在场,那里还有我们的戏唱!”
薛老五十九岁那年,人长得牛高马大,一身肥膘满脸连鬓胡子,两只眼睛圆鼓鼓的象金鱼泡,看上去象刽子手。然而他空有一身劲却无处使,连一日两餐都讨不到吃的。
一日,他到北门外河里去洗澡,看见河岸边有几个清勇押着一个绑着的人,在那里砍头示众,清勇们互相推让,都不愿当刽子手,握刀的手直打哆嗦。那犯人毫不畏惧,回头看着清勇求道:“官爷,手放硬点,来个痛快的!”在一旁看热闹的薛老五看到这番情景,就过去对清勇说:“官爷,若让我来砍,一刀保证完事。”
清勇看着他一脸凶相,胸脯上长满了黑毛,也有几分象“人屠夫②”。大家正好都惧怕作恶日后有报应,何不让他来砍,又何乐不为呢?于是说:“你这小子吹牛,今天倒看看你有没有真功夫。”
薛老五接过清勇手里的刀,用绳子捆在自己手肘上,先是在犯人的颈间瞄了一阵,看准了下刀的点子,说时迟那时快,“呼”地一拐,刀起头落,犯人连哼一声都来不及就倒了地。薛老五解下长刀,吐上一口唾沫,在衣角边试了试,连血迹都不沾刀。“好——!”在旁的人无不拍手叫好,清勇们好高兴,说:“兄弟,你真个好刀法,待我们禀报过领头的举荐你当刀斧手,杀一个有十张银票,半年内够你吃喝的。”
薛老五正为生活发愁,只要有银票,哪还有不干的?当即就答应了。清勇们带他去见过头头,头头恰好正在四处放信,要找个行刑的刀斧手,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当场就定夺了。从此,凤凰城只要是衙门杀犯人,统统都归薛老五砍头。久而久之,他成了凤凰城有名的职业刽子手。
薛老五这一砍就是十几年,砍下的人头用箩筐来装少说也有一、二十挑。他的右手肘子捆刀捆出了老茧子。他看惯了那些犯人临死前那种绝望的眼神,听惯了人之将死其鸣也哀的悲号,他已经麻木了,以为自己砍下的都是些罪孽深重的牛鬼蛇神的头,听到的都是令他厌恶的鸡鸣狗吠。
一日,衙门处决一个流窜到凤凰城的江湖大盗崔天雷,薛老五虽然砍下了他的头,却打心里佩服这是一条硬汉子。
凤凰城那时候杀人时还得大张旗鼓地进行,前面走着一队清勇呜锣开道,伏法的罪犯被夹在中间,五花大绑插上一块大斩牌。他身后的绳子由操着鬼头刀的薛老五牵着,看上去这薛老五还蛮神气。监斩官当然是县太爷,坐在四人抬着的大轿里,把头伸出窗外,看着沿街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悠哉游哉好威风。
行刑队伍出了北门城,来到跳岩河边,清勇们围了个圈,把犯人推到圈中央,跪定。城墙上站满了看热闹的,居高临下看得特别来劲,大家都想一睹薛老五的刀法怎样过硬。那江湖大盗脸上毫无畏惧之色,却笑着对薛老五说:“老哥,我口袋里有个封儿,算是老弟给你的一点‘小意思’,求老哥一刀完事。”
薛老五自砍头以来还没碰上这样不怕死的硬汉子,况且还给他准备了一份酬礼。薛老五好高兴,满口答应道:“兄弟放心,只管奔黄泉路上去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薛老五伸手到那人的衣袋里掏出个封儿,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打开,顺手放进自己的衣袋里。
午时三刻已到,催命号“嘟嘟嘟——”吹响了,薛老五脱去上衣,露出满身肥膘和长毛的胸脯。他象往常一样,端起碗来扎实闷了一口酒,然后把喝的酒喷在鬼头刀上,将鬼头刀柄在右肘处绑定。再眯起眼睛在罪犯的颈部打量一番,猛然一扬手拐,“呼”地一声刀起头落,溅得他满脸的血。“好刀法!”看热闹的人都惊呆了,一个劲儿地拍手喝彩。
处决完毕,老五匆匆回到家急忙将衣袋里的封儿打开。一看什么也没有,只是那封纸内面写着六个字:“凤凰城第一刀”。(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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