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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短文] 蚊精奇遇记(短篇玄幻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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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25 21: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老船还行 于 2017-6-25 21:25 编辑

    1

  我是一只蚊子,但又不是一只蚊子。我不像你们人类说话那样有逻辑性,嗡嗡乱叫的语言本身就带有太多的“蚊性”而非“人性”。不过为了让你们这些人中的”文族“(也不知怎么一来,我的下意识居然把你们圈入了我们“蚊族 ”——正如我一直把和蚊子同属昆虫纲双翅目却绝不同科的牛虻也纳入咱蚊族大军)明白是咋回事,我还是尽量学你们的人话来叙述我的见闻吧。嗡嗡,那就重新开始哦——
  我是蚊子,却又不是寻常的蚊子,照你们人类的说法吧,我乃蚊中极品是也——遍采草木花卉、鸟兽虫鱼乃至高贵生灵如人类之精英精血精气神,不惜磨损并更换数以亿兆计的复眼和口器针管,经无数寒暑的修炼打熬而成的蚊精。
  好奇的人们如果要问我修炼打熬成精的秘诀,我除了套用你们人类一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格言“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之外,再恕我学舌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求你们不必打破沙锅问到底了哦。实不相瞒,如有泄露,俺这比登天还难修成的蚊精保不定分分钟精尽蚊亡呢。
  我从来不以蚊精自诩,我始终把自己当成一只普通的蚊子。秘诀不能说,并不等于今儿个我占着论坛一角就只会嗡嗡乱叫,不得要领滥发一通无关宏旨甚至惹人厌恶难免遭致追缴捕杀而后快的议论,面对你们这些亲——亲亲的“文族”——我、有好多见闻要说,不过,我不想做刽子手,不能让天国中我最崇敬的鲁迅先生指责我无端谋杀你们的宝贵时间,简直无异于谋财害命。要知道,我一直在内心深处自命为你们最忠实的朋友呢。既然如此,那就长话短说,请你们听我这只蚊子说说近来的一次小小奇遇吧。
  那一日,不是老天把季节版块旋转到了夏的界面了吗?咱蚊族成万上亿的小的们纷纷产卵为虫,蠕虫造蛹,破蛹成蚊,从污泥浊水中的水兵一跃而为暗夜亮翅的航空兵,超低空飞行寻找形形色色血源,甭管是红血绿血黑血白血,还是热血冷血粘稠血清淡血,抑或是人血牛血狗血植物血,有血就是娘,而且娘身上甭管什么部位都是血奶头,一根根口针刺进去,美味的血奶吸进肚,即使冒着被各种灭蚊绝技拍成标本的极大风险也豁出去了。其跃跃欲试磨针擦翅疯狂饕餮的架势,让我这个蚊精看了都觉得太不像样,太下三滥,太丢咱蚊族的族格了。
  于是我用百万分之一的内力发声,传送到北半球所有蠢蠢欲动的蚊民耳边:“稍安勿躁,珍爱生命。惜命为上啊,子民们!贪欲太盛防肠断,供体长宜放眼量。供咱们血液精华的生命们,是咱们的再生父母,不可取之无度,索之无忌呀!爱惜他们,不污染他们,不用各种传染疾病荼毒他们,就能保证咱有洁净高纯的血源,就能延长咱们的寿命,生育出一代胜过一代特别能战斗特别能防御的超低空轰炸机。再说眼下夏季才开头,热浪还没形成,充其量是在缓缓酝酿中,对于咱们的飞行采血特别行动很是不利,灵活性大打折扣,极容易造成”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蚊精我泪满襟“的蚊族大悲剧。基于这点考量,本精特颁布2017年夏1号文件:全体蛰伏,按兵不动,待我亲往大千世界好生视察一周,瞅准有利时机,发号施令,小的们静候佳音,再按照多日训练的阵法和步骤分批出击,务必有理有利有节,以确保我蚊族健康稳步可持续发展。”

  
 楼主| 发表于 2017-6-25 21:14 | 显示全部楼层
      2

  安抚了数以亿兆计的子民,我驾驶着隐形侦察机翩翩巡空了。
  话说有一日巡视到了子虚镇乌有村,颇有清新疏旷之感。与沿途道路纵横楼房成片切割田畴阡陌迥然不同的是,这个村庄多少还残存一些上世纪田园风光的痕迹:蓝天白云,绿树红英,水若明镜,泥如乌油。沃野万顷,嘉禾无垠,微风吹过,绿浪起伏,叠叠奔涌,直抵天际。我不由得向大地贴近,再贴近,直到能听见稻秧们的窃窃私语。原来它们从没当过风的玩物,反过来是它们呼风唤雨,把那些个雨丝风片玩弄于股掌之中,同时也是作为一种回报吧,对于那些为耕耘培植它们而洒下辛勤汗水的农人,不光用成熟的果实充填他们越来越大的仓容,而且为农人的眼睛直观勾勒出风的可视形象,不过好像没几双眼睛欣赏过它们如此苦心孤诣鼓捣出来的“杰作”,倒是无心插柳插到了偶尔下乡采风的文人墨客诗眼里画笔上镜头中,把它们连同它们摆荡的风一块摄取其精魂奉为艺术殿堂的座上客。
  嗨,这些话还真有个新鲜劲儿,一时间真叫我想化身一只蜻蜓跟它们唠叨唠叨这原乡风光。正欲行动,忽然看见好大一片堤坡上,一群大大小小黄黄灰灰的牛在悠闲地吃喝玩乐着。由于我成精之前本是一牛虻,一种天生的亲近本能让我抵近一看。这可奇了怪了,今儿个怎么听到的看到的都是一些新鲜事儿?
  你道这些牛是怎样消遣它们吃喝玩乐的?吃的自然还是郁郁青青堤坡草,喝的也是清清澈澈沟渠水,可用的不全是嘴,妇孺羸老的牛们固然沿袭传统用嘴吃喝,而年富力强的公牛们竟然角来角去,吃喝玩乐都是它。角上暗藏机关,角尖有一洞,直通消化道。洞内两把小镰刀,可自由切削磨砺,初步消化青草,输送至胃囊。洞门可灵活开启闭合,闭合后与整个角上的纹路完全契合,了无角门痕迹。不过,这样的角可是清一色的黄牛角,即便是身形极其庞大的水牛,原有的硕大弧形角也成了短直的黄牛角。真是邪了门了,连我这个见惯天下奇观的蚊精也摸不着北了。
  再看它们的玩乐,在草地上练人立的居多,一般说来,后腿比前腿要发达不少,人一样用后肢支持全身重量,用前肢扯草往角门填塞,或伸展或蜷曲,或在面门在脖颈前胸等处搔搔痒理理牛毛……当然,不会是清一色后肢比前肢发达得多,也有四肢发达程度差不离的,那些牛不光会人立,还会玩人也不一定都能做到的倒立,前肢着地,低头向下,高高扬起后肢,一步两步三五步、七八步、上十步地行走,笨重的公牛如此举重若轻,实乃平生仅见。我想,这简直是让那些无所不能的人把他们训练成了牛戏团,如果登台演出,赢得的掌声应该比马戏团还多呢。
  不过,这种高难度动作只是偶尔露一露峥嵘,大多时间,可爱的牛们大都乐此不疲玩一种看似枯燥的游戏:磨角。怎么个磨法呢?我看是磨无定法,各有高招。有在早已被农妇废弃不用的捣衣石上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摩擦不停的。有大半个身子泡在水里,执着地把一对弯弯角往岸边湿润泥土里**的,有对着一辆废弃的拖拉机大轴以及各种铁器零件摩擦出火花,时而下水淬淬火还照照尊容看看效果的,最为搞笑的是,有一头身材极其魁梧的特大号白水牛不时地人立起来,用两只前蹄捧着个没准是以前自己拖着的犁铧,用看上去甚为别扭而自我感觉定然是十分顺手的姿势磨砺着自己的弯弯角,不过那弧度极大的特大号弯角此时已经损失了不小的弧度,仿佛被锯去了前边那个弯弯尖尖似的。难不成几十厘米都是让它自个儿摩擦掉了?真让我不得不佩服一千多年前的人间,那个叫李白的小子看一老太婆用铁棒磨一根绣花针的执着。眼前这蛮牛抄起犁铧一下一下用力在自己两个角上摩擦,基本上交替摩擦一百下就扔下来,躺卧草地休息两分钟,再迅速复位,重玩磨戏……
  磨戏告一段落,两头各有一名牛倌打着响亮的呼哨,举起两米长的软皮鞭朝空中甩出一记脆响,即刻,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水牛和有几分形似黄牛的水牛闻声而动,撂下手头和角头的所有游戏,列成两路纵队,依次跳入水甚浅泥甚黏的泥浆池塘,转体翻滚不下九周半,连头颅也插进泥浆里嬉戏好几个回合,这架势,简直就像在电镀池里折腾。折腾够了,依次上岸,所有的牛都镀上了一袭金不换的湿漉漉龙袍。滴溜溜往下滴“金水”,阳光不失时机加大火力贼亮亮泼将下来,分分钟收缴了龙袍里的水分,留住并硬化了周身的“土豪金”。
  当然,这种硬化,或者说固化,无论是对于牛们自身的皮肤,还是对于自体之外的其他眼睛,制造的只可能是一种极不舒适的感觉,毛糙糙脏兮兮紧绷绷的厚厚一层东西蒙在你的头脸直至全身,时间一长你能受得了?看来牛倌还是颇具牛本情怀且善解牛意的,两声呼哨一打,它们鱼贯有序跳入了一口足有两三个足球场那么大的鹅卵石铺底的池塘。那可是一潭碧水哦,几十头泥牛噗通噗通跳将下来,水色立马浑浊如一池黄汤,可这些凫水高手荡起千重波浪进入仰泳甚或潜泳模式后,水色渐渐澄明泛绿,绿波中的水牛不再是泥牛,一身邋遢的“土豪金”渐次剥落,直至荡然无存。
  出水的牛自然无法媲美出水芙蓉,可也一头头清清爽爽,洁洁净净,精精神神,帅的更帅,丑的更丑……我不由得凑近细细打量那毛色,肉眼看上去似乎与“镀金”前的原色毫无二致,可我是什么眼睛?比火眼金睛还高好多档次的流动型高倍显微镜一般的奇幻复眼呀。我看出来了,无论洗涤得多么洁净,与先前相比,水牛们都不同程度地染上了薄薄浅浅一层黄色。我再飞近那泥潭,一股只有灵异型鼻子才能嗅觉到的气味袅袅娜娜绕进肺腑,看来这泥浆可不是原生态的泥浆,这里面被灌注了一种名叫化学的高深学问呢。毫无疑问,只要持之以恒,假以时日,这些灰不溜丢然而纯洁质朴的水牛们终归要披上一层黄皮的。联想到此前看到的“磨戏”,这可不,皮呀,角呀,全都往黄牛这一参照物上招呼来着?
  这不纯粹找乐子吗?估计还是有专业牛倌有计划有步骤有组织地让牛找乐子,都说人心不古,我向来不敢苟同,可这回我认同了,不过认定这一“不古”是另一个极端的不古:见过善待牛的,把牛当做宝贝伺候的,可伺候完了还得拉犁翻耕没完没了为人做苦役呀。打死我(虽说我是打不死的)也没见过这般善待牛的——不仅不再役使它们,还把它们当人中骄子忒般训练忒般开发趣味游戏还忒般改造成另一种牛。对牛,尤其是对水牛这么用心良苦的好,到底是图个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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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6-25 21:1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老船还行 于 2017-6-25 21:20 编辑

      3

  自打成精后,我时常不由自主地隐身在人际间,慢慢听得懂人话,久而久之,还不自觉地用人的思维方式来思考了。听说“镀金”一词,既是工艺术语,可用的更多的则是人们用以形容一种政治抑或经济手段的引申语。我向来不惮以恶意来揣度人类,尤其是看到这两位牛倌头戴酷似巴拿马礼帽的草帽,不时还面带微笑挥舞长鞭,潇洒中透出一股爱怜,就不光是不厌恶,还无端敬重起人类了。为了敬重得更有理由,以便在劝喻我麾下成亿上兆的子民日后尽量对人类好一点的时候以理服蚊,打心眼里服从照办,我还得深入牛群深入牛心,使出我潜在的无冕之王记者之能量,用嘴用耳用心把眼前的一系列牛戏的前因后果台前幕后了解个透才行,因为我不是仅仅满足于看看热闹发发不痛不痒议论的庸常蚊蝇之辈,我是蚊精,我要现象,更要本质。
  我果断地取消隐身模式,动用千万分之一的内力摇身一变,变成一只牛虻头领——比一般牛虻稍稍大一点的牛虻。与此同时,再用五千万分之一的内力秘传到一支内外双修且略具灵异之气的牛虻小分队,让它们飞抵我的发声处,零零散散轻轻悄悄着陆在一条条牛背。我混迹其中,几只爪子轻巧地抠着那头巨无霸水牛肩头的几根只有我才能看出已然沾染了些许黄色的灰水牛毛。
  一切就绪,我弄出了一些动静,时而在牛耳上搔搔,时而在牛屁股上撩撩。当牛尾巴甩起,我逃之夭夭,飞到它视线之内,让它看见我,把我当做它终其一生所有夏季与它厮守不离不弃的“老朋友”中的一位,于是哞哞叫了两声,算是打了招呼。
  连人话都知晓个八九不离十的我,对于牛话更是精通得能让牛电台播音员对我羡慕嫉妒恨咯。此时,我抓紧时机和大水牛对上了话。
  “哈喽,牛先生好!”
  “哞哞,谁在跟我说话?太奇怪了。”
  “不要惊慌,我是牛虻,也许我们惹你们厌恶,可您得知道,我们从来是牛类好朋友哦。”
  “什么好朋友,十足的吸血鬼,寄生虫。”
  “牛先生说话可别这么难听好不?不错,表面上看,我们真像吸血鬼一样的吸牛血,可其中隐情一直无缘上达牛耳呀。今天看你们玩耍这些奇葩游戏,我一时好奇,用牛语跟你唠唠嗑,顺便把隐情向你和盘托出吧。”
  “你才奇葩呢,一只牛虻居然会说牛语。好吧,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吧。”
  “牛大哥这可是话糙理不糙,不来虚的,最好。我长话短说吧,我们的夏季基本就放牧在你们身上,其实全是为牛类身体健康着想呢。我等但凡要吸血了,务必率先遍尝百草之露珠和汁液,把天地之精英浓缩储存体内,然后……然后我们得释放,不然那么多高浓缩的好东西在体内会爆炸。释放,释放给谁呢?你说。”
  “我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还是那句话,那个要求,有话快说,有话直说。”
  “好。释放的对象当然是天底下最憨厚最勤劳最富同情心的牛类啰。我们依恋着你们天山一般高大雄伟的身躯,用犀利无比的口器尖针奇快无比的刺进你们的毛细血管,第一步压根儿不是吸血,而是给你们输送那些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养分,输送完毕,为了防止精力衰竭,才顺势吸走你们一丁点血液,那数量对于我们可是能恢复元气的一顿救命粮,可对于你们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无损于一根毫毛的哟。”


  
 楼主| 发表于 2017-6-25 21:19 | 显示全部楼层
     4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用的可是正宗牛类普通话,音量也调大了,足以让散兵线一样排出一里多路长的牛戏团每个成员(俩牛倌除外,我施展的法术让他们不仅不能听见我说什么,就连哞哞牛语都给屏蔽了)都听见,而且,不论远近,听到的声音都一样的频率,声音不很大却绝对高清。
  哞哞——
  我的这头坐骑显然是被我这番话眩晕了,找不着北了,不然不会不搭腔,只会傻傻地猛吼两声毫无意义的哞哞了事,更不会失态到出乖露丑的地步:娴熟的人立动作竟然有些笨拙起来,俩前蹄捧着个犁铧磨角,也铧走偏锋,向一只毛茸茸的牛耳急速磨去,幸亏我反应神速,在牛前蹄上轻轻一点,蹄上却重重地受力,捧着的犁铧才瞬间扭转航向,重新磨砺着看起来真的短小了一些的牛角。
  “我说大白呀——我听伙伴们都这么叫你,我也跟着这样叫吧——我说的这些你没全懂,至少也懂了一大半吧,至少晓得我们是朋友了吧?对我起码的信任建立了吧?那好,现在你得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了,快说说你们这些顶顶搞怪的游戏到底为了啥呀?至于把自个儿弄得比拉犁拖耙还累还脏还惨不忍睹吗?”
  “我也不晓得我们的主……主人——不是那两个牛……牛倌,是另一个人,能说一口流……流利的牛语可基本不来……不来训练场的鳖脑袋小个子老……老板——到底是为了啥。他不止一次对……对我们说过:把你们解放了,不用耕田了,可不是让你们吃了睡,睡了吃,贪图安逸,长一身肥肉等死哦。得游戏,得运动,得训练,得像人间狼牙特战旅一样魔鬼式训练,大伙儿展开竞赛,把身体锻炼得棒棒的,把功夫训练得顶呱呱的。长期坚持下去,看谁的身体超级棒,功夫超级强?最好能练成个魔牛,选拔到最新推出的牛戏团,收到人的大把大把钞票才给表演的那种正宗的牛戏团,保准比马戏团的票房高好几倍。表演完的魔牛清一色享受高级宾馆绝色黄牛小姐的温柔按摩和性爱服务,要多受活有多受活,要多幸福有多幸福。功夫差点的,评不了魔牛,进不了牛戏团,至少也都能变换毛色,傻不拉几的水牛笨货们变成灵巧可爱的黄牛。变成了好黄牛的,就离开训练场,送你们到另外的好地方享清福去喽。”
  “还是人类最懂感恩和报恩呀!几千年来,你们牛类为他们躬耕陇亩吃了多少苦,如今用机械化解放了你们,还这样用心良苦地为你们的前途着想。你们可得好好游戏、运动和训练,别辜负了你们那鳖头老板的美意哟!”
  “哞哞……”
  好一会儿,大白又不搭腔了,犁铧磨角的角度又有偏差了。我诧异道:“怎么啦?你这是怎么啦?起先说话有些磕巴,可说起人话来还一套一套的头头是道,怎么只一会儿又卡壳了?”
  大白连哞哞也不回应了,角也不磨了,一座小山般的身架子瞬间趴在草地上,闭目养神去了。
  这时,它旁边一头犄角磨得有点像黄牛角、皮色也明显偏黄的中等个头的牛姑娘淡淡地解释了一句:“大白就这奇葩德性,要想说几句自己的话吧,老是支支吾吾结结巴巴老半天难说出个子丑寅卯。不过,记性倒是贼好,复述人家的话不仅一点也不卡,还能一字不漏倒背如流,并且整得不像是背书呢。”
  我想今儿个来到这牛世界可真是奇遇不断哦,这趟巡察耗去我一点内力,也还是赚大喽!
  我问牛姑娘,人家老板把你们变成黄牛后到底送到什么好地方去享清福?享什么样的清福?貌似伶牙俐齿的牛姑娘“这个”“那个”“好像”“估计”地磨蹭了好一会还是没能说出几个实词。
  看来作为训练对象的水牛们谁也弄不清将来的去处喽。人啊,总喜欢鼓捣些秘而不宣然后出其不意给你一个惊喜的劳什子,看来对他们麾下的水牛群体也是耍这套手法取乐吧。
  我无声飞离了它们,空中且飞且踌躇,正自物色下一个着陆点的时候,一头正宗黄牛来到了我视野的近端。看那双铜铃大的眼睛发出的两束温和慈祥且闪烁几分睿智的光芒,更有黄色面颊上一道白色闪电般的中分线,挑起的层层皱褶,我想我大概是遇到牛群中的智者了,岂能失之交臂?我还是冒昧地打个招呼吧。

  
 楼主| 发表于 2017-6-25 21:21 | 显示全部楼层
    5

     “哈喽,老黄。您好!本虻这厢有礼了!”
  “您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的真实身份可不是什么‘本虻’,至少是牛虻中的至圣先师吧?唔,我看远非如此,应该是……是蚊族的至上精灵。我不喜欢甚至痛恨拍马屁,我绝不奉承您,我只说我眼睛看到的真实判断,我想您也不会否认我对您的身份定位吧?”
  “快牛快语!一点不错,在下侥幸浸润日月之精英,得以在时光隧道中潜心修炼若干世纪,捡了个大便宜得道成精。老黄先生眼光如此不俗,想必更是得道仙牛吧?”
  “灵异面前,不敢故弄玄虚。在下忝列仙界末座,修为尚浅,不敢望蚊兄之项背。得道后跟牛魔王习了习基本法术,就匆匆下凡,再以一黄牛形象混迹牛群,正好给这里的老板逮个正着,给树为样板,让水牛们所有的游戏运动训练都朝咱这形象看齐,作为项目终结时比照的标杆。”
  “水牛变黄牛,平民升贵族吗?是人的良苦用心吗?”
  “可以这样理解。但用心朝哪个方向‘良苦’,还得另说。刚刚你和大白它们的对话我听到了,大白的人话复述得的确一字不差。训练出的佼佼者也的确会选送牛戏团,但只会作为主人用来牟取暴利的道具。表演后的待遇我也隐身跟进了解过,全不是老板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哪有什么宾馆和绝色牛姐?也就一处草料场,黄牛姑娘的侍寝也是点到为止,完成配种任务就牵走,哪会让你缠绵个没完没了。不说这些了,无聊。”
  “这人为啥这么不守信用呀?之前还让我夸赞个不休呢。得了,不说魔牛了,您还是说说其他落选的山寨黄牛吧,既然您对它们的去处和待遇都一直隐身跟进了。”
  “不忙。先说说荒诞活剧:水牛怎么变黄牛?变得怎么样?你都看了,听了不少,我再补充些我所了解到的内幕。事实上,不管老板用了什么化学药剂,每天泥浴好几次的水牛,就算上千个日子坚持下来,它们的皮色也只能哄哄眼拙的人类,在我看来,压根不是黄牛色。至于磨角之类笨拙至极的训练,磨成黄牛角,磨上年把光景,也能蒙混那些鼠目寸光的人眼,更让我哑然失笑还得憋住不笑。还有那些仿人类怪七怪八的体能训练,也是老板的深谋远虑:为了让牛的肌肉不因中止干活而松弛退化,甚至更发达更紧实更像正宗的黄牛肉。”
  “肉?怎一个‘肉’字了得!它们的去处和归宿不用说了,您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揣测不到么?原来……原来……原来牛群主人如此绞尽脑汁策划、操作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肉,为了水牛肉变成黄牛肉,变成更多更哗哗作响的白花花银子。我向来不惮以恶意来揣度人类的,这下子,人的恶意让您给披露出来了,人,这两条腿的高等动物在我心里的形象要稀里哗啦垮掉喽。”
  “人,也不能一概而论。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残酷狡猾虐杀动物的屠夫。人是所有生命中最复杂最看不透最解释不清的生命。呃,蚊兄,你我既然一见如故,以后有的是时间探讨人的问题,今儿就点到为止,也不分别举例论证了。咱们边散步边聊吧。”
  
      
 楼主| 发表于 2017-6-25 21:22 | 显示全部楼层
      6

  为了表示对老黄先生应有的尊重,我用低空低速飞行的方式随他沿着塘基恣意散步到转角处,前面突兀起一座高大的山岭,当所有牛们牛倌都看不见了,便动用千万分之一的功力,变虻为牛——与老黄先生差不多只是颜色更深黄里透黑的公牛——不时嚼嚼路边青草,更多的时候在弯弯山路上闲庭信步,边走边聊。
  我说:“我记起来了,人间秦朝时就有指鹿为马一说,如今的人,杀一头水牛,挂牛肉上架,说是黄牛肉,让买家高价去买不是常事吗?不可思议的是,这牛群老板为何非要经年累月训水牛整这些个弯弯绕,追加的这些成本投入真能带来更多的收益吗?”
  老黄打了一个响鼻,瞅着我笑了笑,这才说道:“表面上看这人是脑袋被牛蹄子踢坏了,可这里面的水深着利好着呢。如今‘指鹿为马’早已过时了,讲的就是眼见为实。大客户一见这么大一群比传统黄牛更魁梧更结实也更像黄牛的家伙,早就心里算计好了做黄牛肉罐头牟利的小九九大九九,赶紧照单全收,甚至还把下一拨下下一拨直至若干批次的‘黄牛’订单全给签下了呢。你说这养牛训牛的人付出这一揽子弯弯绕会不会心甘情愿?”
  “人发明出‘居心叵测’的成语,我看就是他们人心叵测啊!相形之下,咱们牛族、蚊族实在是太忠厚了。不过,作为新生代牛仙,老黄先生对此猫腻又这样门儿清,何以不想想办法扰一扰那老板的如意算盘呢?”
  “实话说了吧,蚊兄。我道行还太浅,目前只有隐身侦察的能耐,毫无动手反制的功力。饶是如此,我也尽最大的努力尝试过,动用占份额不小的内力,吐纳丹田之气,逼出给水牛们‘镀金’那泥塘里的人为的‘化学黄’,可天不给力,总是把让我弄成气体浮在空中的‘化学黄’又给散落下去继续悬浮在浅水里了。我也曾同水牛们做工作,分析主人的险恶用心,让它们别那么为人卖命了。可总是遭到群起而攻之,异口同声背诵方才大白复述的那段主人语录,然后更加卖力地做那些怪诞而愚不可及的游戏。唉,我怎么成了一群对人愚忠到死心塌地的笨水牛的奋斗样板呀?悲催呀,悲催。”
  “如果你信得过我,咱们一块干吧。我就不信,凭咱二仙之力,对如此险恶的‘人谋’会束手无策?我想还是从皮色入手,从浸染牛皮的‘化学黄’入手,不过,不能再用白白耗费咱多年积攒内力和修为去用真气逼出来,不妨隐身深入‘化学黄’材料库,用相同颜色相同气味却毫无渐进式染色功能的粉状物更换之……”
  老黄开窍了,抢过话头:“不错,这种粉状物还得靠咱俩细细研制,要达到这样的目的:从表面上看来真有渐进式换色效果,麻痹主人的视觉,可到关键时刻突然掉链子,黄色遽然剥落,水牛原形毕露,让主人尴尬万分,颜面无存,到头来竹篮打水,啥好处也捞不到,只得再训一年又一年。就这样,尽可能多地让咱水牛兄弟姐妹延长生命。”
  “也只能这样了。事若有成,虽不能彻底解放这些水牛,可总算成就一桩小小功德,不枉为你我灵异一场吧。你我联手,再加上我那些挥之即来招之即去铺天盖地的蚊族集团军,牛虻,必要时一般蚊子齐上阵,布满牛角,让水牛大大降低愚蠢磨角的效率。不过,好事不从忙中起,老黄先生,在下这就别过,回去组织召开蚊族大会,发布动员令喽。”
  老黄和我抵角话别。我正欲变回一只蚊子,老黄倏地拉住了我:“慢,瞧那边悬崖旁——”


 楼主| 发表于 2017-6-25 21:23 | 显示全部楼层
      7

  循着他目光朝左侧一看,顿时惊呆了:一个庞大的白色身影,细细一看就是方才那白里透黄的水牛大白,大半个身子和两只前蹄已悬空,只有两只后蹄被一双并不太健壮的人手紧紧攥着,拼命地往上拖曳。手的主人——矮小单薄的身形,不就是起先见到过的俩牛倌中的一个吗?此时他的一条腿紧紧勾住悬崖边一棵幼小的迎客松,一只脚踩在怪石嶙峋的凹痕中。眼见得碎石刷刷直往悬崖下滚落,巨无霸似的大白不仅没拉上来半分,反而坠得小牛倌不断战栗不断趔趄,就连那小树也随着频频摇晃枝叶,树根处绽开数条裂缝……
  千钧一发,千斤重物系于一双纤细手臂。再熬下去势必牛、人,连带这棵幼松都会坠入万丈悬崖,粉身碎骨。如果这人立即松手,任由大白坠崖,他完全可以保住性命。但他紧咬牙关,丝丝拖曳住两条牛腿,一点也没有独自苟活的打算。这一幕顿时让我醉了,也让我心酸了,但绝不可心碎。
  再不出手,再不施法,更待何时?我和老黄迅速交换了一下目光,同时发功,老黄耗损多少内力我不清楚,我自己耗去的远不止千万分之一。老黄内力作用于大白,我的内力作用于小牛倌。顿时,悬崖边的险境欣然化解,小牛倌力大如牛,大白身轻如燕,人牛配合默契,随着一串嗨哟与哞哞的人牛合唱韵律滚过空中,他们双双上腾、后跃到了十米开外的崖上安全地带。刚刚站稳,只听得悬崖边“哐啷”一声巨响,那棵幼松齐根断裂。树身如一名张开双臂的勇士,毅然跳下了云雾缠绕的万丈深谷……
  目送小牛倌和大白向大本营走去的背影,我在变回蚊子之前,举起牛形的两只前蹄,朝老黄抱了抱拳,悠悠说道:“这会儿,我才算真正明白先生您方才说过的那句话,并非泛泛而谈了。”
  “那句话?”
  “人,也不能一概而论。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残酷狡猾虐杀动物的屠夫。人是所有生命中最复杂最看不透最解释不清的生命。”


      (全文完)
发表于 2017-6-26 15:17 | 显示全部楼层
角度新颖,手法奇特。借蚊精之口,从耕牛“失业”变身肉牛的现状,含蓄地披露当今某些社会负面现象。好文!精华鼓励!


 楼主| 发表于 2017-6-26 20:42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彭老师的精湛解读和精彩点评。谢谢支持和鼓励。问好!
发表于 2017-6-26 21:0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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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循着他目光朝左侧一看,顿时惊呆了:一个庞大的白色身影,细细一看就是方才那白里透黄的水牛大白,大半个身子和两只前蹄已悬空,只有两只后蹄被一双并不太健壮的人手紧紧攥着,拼命地往上拖曳
      
发表于 2017-6-27 09:04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想像力丰富,趣味性盎然,读罢令人深思,突然发现老船真行!
发表于 2017-6-27 09:04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想像力丰富,趣味性盎然,读罢令人深思,突然发现老船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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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力丰富,趣味性盎然,读罢令人深思,突然发现老船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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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力丰富,趣味性盎然,读罢令人深思,突然发现老船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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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力丰富,趣味性盎然,读罢令人深思,突然发现老船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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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力丰富,趣味性盎然,读罢令人深思,突然发现老船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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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力丰富,趣味性盎然,读罢令人深思,突然发现老船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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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力丰富,趣味性盎然,读罢令人深思,突然发现老船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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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力丰富,趣味性盎然,读罢令人深思,突然发现老船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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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力丰富,趣味性盎然,读罢令人深思,突然发现老船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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