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在我的老家永州乡下,家家户户都有养鸡的习惯,多则一家养五六十只,少则一家也有十来只。鸡比鸭好,基本都是放养,每天早上把鸡笼门打开,晚上鸡会自己回窝。鸡仔都是自家母鸡生的蛋孵化出来的,如果是母鸡,就让其自由生长;如果是公鸡,到时候就要将其阉割。阉割后的公鸡我们称为“线鸡”,只要不生病(我们这儿叫发瘟),再喂几个月,就可以拿到集市上去买,用来补贴家用,或者过年时用它来招待贵客。
我的家里也喂了有好几十只鸡。尤其是家中那三只大黄鸡,很是显眼。母亲特别叮嘱我,只要它们下了蛋,就要捡起来,小心的放在床下的一个瓦坛子里。
“这些蛋是卖的吗?”我问母亲。
“这些蛋不卖,是用来孵小鸡的,等母鸡想做妈妈了,我们就单独给它做窝,让它把这些蛋变成小鸡。”母亲告诉我。
二十来天后,瓦坛子盛不下蛋了,三只大黄鸡也开始承担起孵化小鸡的任务。
又过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三只大黄鸡终于见到了它们自己的孩子。
小鸡们一天天长大,公鸡、母鸡的体征也渐渐明朗起来。两个月左右,在公鸡还没有啼鸣前进行阉割。
阉鸡,有专门的技术人员——阉鸡师傅。每逢镇上赶集的时候,阉鸡师傅就在集市马路边的大树下摆几条长凳,旁边两个木桶装满清水。等着老乡们前来阉鸡。
记得那天凌晨四点多钟,我和母亲早早的起床,把准备阉的公鸡一只一只的装进两个竹笼里。母亲挑着担子,我打着手电筒,走在母亲后面。
路上,我问母亲:“为什么要这么早,天亮了不行吗?”
“今天赶圩,来阉鸡的肯定蛮多,再说,去晚了,天气热,对阉了的鸡”不好,弄不好半路上就死掉了。”母亲回答道。
“那为什么要把它们阉掉呢,这些公鸡不是长得好好的吗?”我又问。
“傻孩子,阉了的鸡性情温顺,不打架,不择食物,便于饲养管理,肥育效果好,而且肌肉细嫩鲜美,价格高,一只线鸡比一只公鸡要多卖出两三倍的钱。”母亲告诉我。
到了集市上,天刚麻麻亮。我们把担子挑到阉鸡师傅那,母亲问:“阉一只鸡多少钱?”
“一角钱。”阉鸡师傅回答道。
母亲说:“能不能少一点,这么多鸡。”
“一角钱,也是够便宜的了,你看,后面还有好多人等着呢。”阉鸡师傅不耐烦的回答。
母亲说:“那好吧,不过你得用心点,不要把我的鸡阉死了,到时,我会要你赔钱的。”
阉鸡师傅从竹笼里捉出一只公鸡,用网兜套好,扎好鸡腿和鸡翅,在鸡翅膀下边“刷刷刷”地拔掉一撮鸡毛,把露出鸡皮的地方涂上消毒药水。右手拿起一把手术刀,飞迅速地划开一条长2-3厘米的细缝,用“铁弓”似的两个夹子,把刚划开的细缝拉成一个“口子”。接下来用一根大约30厘米长、一头系着条细线像缝衣针粗细的钢丝,成弧形伸进“口子”里头拉扯,用一个小勺子把“鸡子”从里面掏出来。掏完“鸡子”,阉鸡师傅再在鸡的“口子”上涂上消毒药水,再给鸡喂一粒消炎的药丸,一只公鸡便阉好了。整套阉割动作一气呵成,前后不到5分钟,可谓“快、准、狠”。
很快竹笼里的二十只公鸡阉割完了,母亲付过钱,挑起担子往家赶。
回家的路上,我问母亲:“看到活泼可爱的鸡被阉掉,是不是有点残忍?”
母亲说:“是有一点,但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它天生的命呀。要想不被阉割,那就莫当公鸡。”
回到家里,这些“线鸡”在母亲的精心饲养下,伤口很快好了,体重一天比一天增加。一个月后,它们的个子长得比同龄的公鸡高大,鸡冠低小,性情温和,没有了啼鸣的功能,没有了打斗的狠性。“线鸡”的毛色泽艳丽鲜亮,特别是尾部和颈部的最为漂亮(我们踢的毽子上的羽毛就是用它做的)。也有个别公鸡在阉割时可能手术没有到位,保留了公鸡的部份特性,俗称“水管老”(也叫半管佬)。其鸡冠高大威武,会啼鸣,只是嗓音没有公鸡那么宏亮和悠长。
公鸡、“线鸡”和“水管老 ”的肉质有着很大的差别,公鸡肉少,没有香味;而“线鸡”肉厚,味道十分鲜美;至于“水管老”,虽比公鸡好吃,但和“线鸡”比要略逊一筹。从价格上看,“线鸡”最贵,公鸡最便宜,但“水管老”要比公鸡贵出好多。
现在,随着养鸡大户的兴起和发展,以家庭为单位的饲养方式正逐渐消退,但农村饲养“线鸡”的传统还一直保留着。现在最想吃的也是最难买到的——当年那样的正宗的“线鸡”。
现在,虽然再也不能吃上母亲当年养的“线鸡”了,但仔细回味,却也是一种“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