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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10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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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盛草 发表于 2017-9-10 10:56
教师节,向沙漠驼玲等老师致礼!
三
刀子眼一年半前出现在对面楼上。小慧家住在镇北,两房一厅,七十个平方。她住的是大卧,因为只有大卧才能放得下一个梳妆台,一张书桌,一架钢琴。大卧室临着小巷,一巷之隔,有一座五层楼的房子,七八成新。七八十年代起的房子,多考虑经济实用,很少加入人文因素。间距不到十米,两窗南北相对,自家窗户小,对面窗户大,犹如大眼瞪小眼,毫无私密可言。这使得她听到了一声尖利的惨叫,若干次呻吟,一次肉搏。
东风卡车送走一对六十多岁的夫妇,桑塔那、锣鼓锁那、洋鼓洋号,送来一对新婚夫妻。新房,可能是父母为儿子结婚让出来的。听说,新郎是某办室主任,和学校刘雪花有点关系,他托她给小慧送来一双皮鞋,请她的鼓号队为他的新婚热闹。小慧的鼓号队在镇上是出了名的。头戴红缨帽,身着红衣白裤,脚蹬枣红马鞋,队伍整齐划一,脚掌掷地有声,一个个酷得象小士兵。镇上红白喜事,凡有点头脸的,都来请她的鼓号队助兴。打包封送鞋送手表,一年有三五百块钱外水。莫小慧并不觉得这些东西对自己有多重要,她只是奉命行事,只是帮别人的忙,认为人家感谢是很自然的事。但有的人不这么想,他们一语中的地指出:若不是刘雪花暗中支持,你莫小慧能力最强本事最大,能事事出头,还捞到那样多油水?人嘛,就是要有人抬,否则通天本事都不行。他们还打了个比喻来论证:跳高运动员练一辈子也跳不上天安门城楼的,若有一架梯子的话,三岁小孩子也能爬上去。
送亲那天,阳光很好,天女山庵堂游人不绝,佛地俗地两厢热闹。一辆桑塔那轿车骄傲地领着五辆三菱吉普和一个庞大的步行队伍,缓缓地行进着。车上贴着大红喜字,环绕着五色花环。将一对新人送进婚姻殿堂。鼓号队跟在车子后面,红白相间使他们很现眼。小队员见有这么多人瞧,更外卖力,姿态和动作张扬有劲。咚咚哐咚咚哐中,有节奏地冒出意气风发的号子声,并带着艺术体操运动员向空中抛掷绸带的回环。队伍占了三分之二个路面,南来北往的车子只能单线行驶,还要或走或停。客车里伸出的脑袋并不显得十分烦躁,他们瞧着热闹,嗑着瓜子。莫小慧乐于送亲不乐于送丧。送丧要走黄泥小路,还惹得人一身悲悲戚戚。这是她掌管鼓号队以来第一次送亲。以前,她以小孩子身份,跟在大人屁股后面,目送过大街上的送亲队伍。穿花红衣,头上插一朵花,脸也象花的新娘子,她觉得比一般人漂亮,便拿一双小眼睛在人缝里找。她以为新娘桃花似的脸是红纸贴出来的,便躲在屋里,将小脸蛋贴得通红,娘看着她古里古怪的样子,呵斥她道:“不害羞,快,快去洗掉!”她顿时害臊起来,跑到厨房里,用凉水冲,然后使劲搓,恨不得将皮都搓下来。现在,莫小慧除了一种好奇,还多了一种涉及自己的幻想----那种十六七岁少女都有的幻想。
新郎新娘坐在车里,黑色玻璃为他们罩上一层神秘。那些想看新娘的人都希望车子快点开到那个巷尾,莫小慧也这么想。她做着指挥动作,鼓动小队员振奋精神,小鼓号手便收起有点沉重的脚步,重新将鼓声号声送上蓝天白云。桑塔那受到了催促,同时为“军歌嘹亮”所鼓舞,不禁加快了脚步。一会儿就到了。
物以类聚的原理在这小巷得到充分体现。对面七八栋房子,大都是农村来的半边户起的。沿着屋后那条大江,他们东一码头西一码头地将房子竖起来,高高矮矮,黄黄绿绿,象个调颜料的盘子。堂屋仍保持农村的式样,只多了两扇可以折叠的木门。没什么可以称得上诗意的,只有小慧家斜对面,投错了胎似地长着一株栀子花和一株白玉兰,让人在烟熏雾缭,刺鼻的油盐味中感到一点儿清爽。连着五家被开辟为接待处,大条登摆在巷子当中,人三五个坐在一起。一位胖而结实的乡下中年女招待,穿着崭新的的绒衣裤,给小孩子们分发喜糖。小孩子们象鸭子等着主人喂食似的,伸长脖子伸长手,口里叽叽喳喳。莫小慧交待大个子号手,回校后把东西收拾好。小孩子们便象一股水流似地,沿着小巷流走了。莫小慧不用回学校,因为是星期天-----难得的星期天。莫小慧被管礼仪的通知,说主家略备薄酒,邀请她十一点下驾桃花宾馆。莫小慧感觉有点累,本想推脱,但至此没见新郎新娘的影子------新郎新娘一下车就进了对面的屋子,再也没有出来。她便回屋休息了一会,还是赴了宴。
桃花宾馆是本镇最高档最豪华的酒店,临河而居,山景江景尽收眼底。自然美景不足为奇,桃花镇上每处角落都是有诗有画的,但并不是每处都有屈原。在这里操办婚宴寿宴,不光让人感觉富有,而且不是蛮工汉子的富有,而是有文化的那种富有,精神上高出人一层,这都沾屈原的光。镇上有钱的、当官的、死要面子的,都选在这里。餐厅不可与人民大会堂相比,但摆下二十桌,上菜的先生小姐走路仍游仞有余。莫小慧被按排在包厢里上卿一桌,听不到外面的喧闹。约摸十分钟后,包厢门开了,新郎新娘进来敬酒。 “天拉!”莫小慧震惊了,差点叫出声来。一袭婚纱,一双很薄的棉质手套紧包着一双小手,新娘由高大威猛的新郎挽着,象一只木船旁边系着一支白色桨叶。这镜头,她以前只在电影里见过,但姑娘都是金发碧眼的。而现在,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象片树叶似的新娘,竟然穿一件婚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她就不敢相信了。她搓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发现仍然是真的。她隐隐约约感觉这时代正发生着某种变化。
小镇虽然地处亚热带,但天气变化如同人的脸,上午还是阳光灿烂,下午竟下起毛毛细雨。吃过婚宴,走在街上碰到几个尚属女孩的同事,非拽着她去游天女山不可。一路上,她看到了一些隐约的风景,记得几个比她大点的女孩在庵堂里仆问过自己的姻缘。她脑海里仍飘动着一件白色婚纱。那女孩胆子真大,竟然露出一截白的、瘦弱的背。新娘能够这样吗?那可真象童话里的公主了。折腾了一天,莫小慧落下一身疲惫,早早地上床睡了。梦里,那件标志着新娘的,象征纯洁和爱情的白色婚纱又在她眼前晃动起来。灯尽人散。婚纱,公主,公主,婚纱,莫小慧正做着一个甜美的梦。突然,一声尖利的惨叫,象条大蟒蛇似地,从对面房间里破窗而出,又冲破自家的玻璃,将一只冰凉的嘴叮在她胸口。蒙胧中的莫小慧,惊骇地坐起来,用被子蒙着头,怯怯地伸出一只手,抖抖擞擞摸索床头上的开关。母亲曾经告诉过她:倘若你害怕什么,一定要将那东西看清楚了。可是,现在她什么东西也看不到,好象刚才只是一种错觉,可她又分明听到了一声惨叫。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让她感到十分畏惧,她只留一个耳朵在外面,想听清楚声音的来源,但她最也没听到了,就象那<画皮>里的女妖已将人的心脏掏走了。不过,不久,她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呻吟,起初是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后来变成只有心绞痛时才会产生的呻吟。是白天里那个穿婚纱的小女人的声音,刚才那声惨叫也可能是她的。啊,多么可怕,男人和女人单独在一个房间里时便会产生这么尖利的惨叫,痛苦不堪地呻吟。能够幸福地惨叫,能够快乐地呻吟么?十六岁的莫小慧,此时只能想到一个呻吟的修饰语----痛苦地,此前,她在课本里学到的也只有这一个。关于婚纱,公主的幻想迅速退去,带着恐惧和混沌心情,她度过了漫长一夜。
夜里让女人惨叫呻吟不止的男人,白天里是什么样子呢?就象因为惧怕鬼而想看清是不是鬼一样,她想弄清楚这个男人是不是魔鬼。直到第二天下班时候,她才在大街上碰到那对新婚男女。她已经不敢和她们招呼,只是斜过眼去,心事沉沉地看她们一眼。那对新人仍象船儿系着桨叶,不过她们有说有笑的样子,绝对不会让人联想到一个是魔鬼一个是天使。这让莫小慧恐惧之心稍微缓和了一点,但心上仍有拔不去的疑团和阴云。一连几天,她仍在捉摸这个问题,神思晃惚。办公室的老马拍拍她的肩,笑道:“慧子,是想男人了么”小慧肩上象爬了一条虫,募地直起身,迅疾地拔开他的手,带点恼意说:“你才想呢?”老马哈哈一笑:“我想?那我不是同性恋了”小刘想借题发挥,想想上次的事,话到嘴边又打住了。
十六岁的心情象天空一样明静,让人一看就懂。她的眼睛就是一本心情日记,清亮的眸子里记录着少女的阴晴风雨。刘雪花以女人特有的敏感和细腻,觉察出小慧情绪上的波动。她一般不在学校跟小慧做工作----以前,她们过分亲热的举动已引起一些闲言碎语。有人甚至嘲笑:对她那样好,是不是想让她嫁给她患猪瘘风的儿子?当然,这样的话小慧是听不到的,对于嫉妒她的人来说,巴不得这样的事发生。 “小慧,放学后去我家一趟,咱们娘儿俩谈谈心。”旁边没人的时候,刘主任温和地对小慧说,目光里充满关切。 “嗯!嗯!”小羊羔顺从地对信赖的妈妈点点头。刘雪花在她生活里扮演的角色是教父加慈母。她在精神上不断引导小慧走向纯洁,在生活上对她体贴入微。她对刘主任的信任和依赖几乎是无条件的。这无疑是镇上一个受人羡慕的家庭。丈夫是纪检委副书记,儿子正在师专深造,长得威武,虽然脸上凹凸不平,但和当时倍受少女推崇的日本影星高仓健类似,只是偶尔发发猪瘘风,偶发而已,又没几个人知道。房子比自家的大了许多,三室二厅一书房,另有南北两个阳台;水仙,兰草,仙人球等花草点缀其间;檀木雕花家具,二十九寸平面彩电。书房装满经史子集,悬挂名人字幅。若是哪家姑娘做了本家少奶奶,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符合小文人式理想。对于这套房子,莫小慧一点也不感到陌生,她在这里打过牌,吃过饭,睡过觉。她只是觉得这房子太空旷太冷清。这么大房子住两个人简直有点浪费的。而今天,房子的另一个主人在市某招待所,参加一次反腐倡廉会议。刘雪花打开电视机,将一个遥控器递到小慧手里,折转身去厨房为她做银耳莲子汤。虽说偌大个房间显得有点冷清,但适合两个人谈心的。刘雪花挨着小慧坐下,一只充满慈爱的手搭在小慧肩上,手指温柔地理着她的头发。 “慧儿,有什么心事?跟妈妈说说吧。”一些表达爱意的肢体语言结束后,刘雪花觉得应该开口了。莫小慧搓动着被刘雪花吹凉了的搪瓷缸,脸上露出少女的羞色。 “你说嘛,跟妈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在刘雪花谆谆诱导下,莫小慧打开了少女最隐密的心扉,将这几天来的恐惧、迷惘、以及对未来的失望,一股脑儿地倾诉了出来。对于干妈,她不存在心理上的防备,只是少女的羞怯使她难于启齿。刘雪花以一种看透世事的微笑看着她,以一种父母宠爱孩子的口气说:“傻Y头!每个女人都有一次的。” “什么?每个女人都有一次?”莫小慧清澈的眼睛里跳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刘雪花没有进一步解释,她觉得解释清了无异于诲淫,会影响小慧精神上的纯洁性。她只是启发小慧道:“慧子,你将来会知道的,女人迟早要经历这么一次。” 莫小慧仍没搞清楚“迟早要经历一次”的含义,她只听说过女人生孩子时要经历这么一次,但那是为迎接一条新生命诞生,叫声里蕴藏着做母亲的喜悦,而现在,只是因为男女结婚,就产生这么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她就不懂了-----“迟早要经历一次”,是不是和猪迟早要被杀一次一样? 刘雪花很快岔开这个话题,叫她不要胡思乱想,把精力和心思用到工作中去。
从那以后,小慧真地试图忘记那声可怕的尖叫,那些痛苦的呻吟。每天睡觉之前,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她只能听到一些隐约的呻吟声了,而且还好象来自于自己的幻觉。工作上更投入了,更专注了,各种奖如雪片般飞来。这样快乐地充实地过了四年。
四
“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有我可爱的故乡 桃影倒映明净的水中 桃花映红姑娘的脸庞”。一首蒋大为的歌,唱红大江南北。每年春天,桃花江象一双情窦初开的少女的眼睛,水盈盈地涨起来,江堤桃花灿漫,蜜蜂蝴蝶飞舞其间。街上穿着各式衣裙的青春男女,满怀喜悦地唱着<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二十岁的莫小慧已经进入恋爱季节。她感觉自己身体正发生着某种变化:脸红润了起来,身子圆润了起来,胸部臀部鼓涨了起来。这种变化,标志着一个女孩时代的结束。站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跃动着青春的身体,她又羞又恼又喜悦又激动。那些恣肆地张扬地向外凸起的部位,象一群调皮的鹅,不服她管理地乱伸勃子,稍不留神就产生一阵狂野的乱想和莫名其妙地冲动。她脸红她心慌,又贪恋地看着自己生气勃勃的肉体,很不情愿地用各类衣服将自己包裹起来。几年前那声尖利地惨叫,她确乎已经忘记了,也许只有在特定环境中,才会将她沉睡的记记忆唤醒。
刘雪花一直坚定地执行着自己的计划----为自己患猪瘘风的儿子找一个媳妇。这计划象一场马拉松,她为此奋斗了四年。按理说,家庭条件这么好,儿子是堂而皇之的大学生,高大又不失英俊,找个媳妇还不是小菜一碟?可是,如果因为天然灾害的猪瘘风,便要屈就地找一个要吃商品粮的农村妹子,那真是冤枉。在她的印象中,农村姑娘没文化,打扮和气质乡里乡气,没几个配得上儿子的。若是在城里找个丑点的,也是对她家门楣的辱没。她儿子就只有一个缺点,一年发三五次猪瘘风,此外与正常人无异。当然,心思细密的刘雪花知道,这是一个致命弱点,比缺一只胳膊更可怕。按商品经济等价交换的原则,她若想找个品貌才学修养相当的媳妇,她必须在其他方面付出代价。她把目标锁定在莫小慧。她觉得莫小慧不仅漂亮、纯洁、性格好,还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人心已日益复杂起来,每个女孩都不简单,纵览神洲大地,还能找出几个刘兰芝,杜十娘。这种想法让她担心,即使找到了如意的,也可能因婚后猪瘘风败露,导致功亏一篑。街上离婚的已越来越多,当纪检委副书记的丈夫也不可能阻止媳妇离婚的。因此在她的准媳妇的标准中,又加了一条:善良,情感和精神上具有严重依赖性。据此,她断定莫小慧是不二人选。四年来,她以她的睿智和能干,指引着小慧一次又一次走向成功;以她母爱的光辉照耀着她弱小的心灵,点点滴滴,日进一日,她们之间形成了一条牢固的感情和精神上的纽带。就象春天里播下了种就期待秋天里收获,已经播种四年的刘雪花在小慧情窦初开的季节里,她要开始收获自己的劳动果实。她要把小慧对她的感情、信任、依赖,渐渐地,不知不觉地,转移到儿子身上。这可不如继承一笔遗产那样简单啊!
儿子毕业已经一年,她曾有意识地将他们单独留在客厅里,自己假装去厨房洗菜,却偷偷观察他们的动静。小慧和刘雪花儿子刘爽坐在一个曲尺型沙发上,相隔不到三米。两个已经明了爱情的年轻人,都假装看电视,私底下却打量着对方。一米七0的个,线条硬朗,一字眉下藏着一双深深的略带忧郁感的眼睛,脸象一条乡间公路。这模样并不让莫小慧感到厌恶,甚至心里隐隐产生一种对他的仰慕。莫小慧心中有一个白马王子,其状貌大抵如此。没发猪瘘风时的刘爽,其生理和情感与正常人一样,他一不小心地就将目光落到了小慧身上,而且是停在那些凸起的部位。这让小慧感到难为情,脸发红,心突突地跳,她便含了胸,埋了头,脚并得很紧。有很长一段时间,是靠电视机声音来掩饰尴尬的。刘雪花听见客厅里电视的喧闹,不知是谁把她按小了的音量又调大了,便放下搅拌着的鸡蛋,重新将音量调到八呗,吩咐儿子:“妈为你们搞饭菜,你陪小慧说说话”受了母亲的吩咐,刘爽才象挤牙膏似地挤出一句话,两只手不停地搓着,一字眉山样地隆起,象小学生碰上了一道奥林匹克竞赛题。 “莫…小姐,学校工作累么?”(那时还可以称女孩为小姐的) “不累。”她期待着下一句,可下一句象还没受精似地,离诞生差得远呢。接下来,刘爽象找到了什么窍门,仿照第一句句式连问了几句。既然问题简单,回答当然简单,就象1 1=2无须解释也不能解释一样。 “星期天干些什么?” “看电视。” “喜欢跑步么?” “不喜欢。” “那你喜欢些什么?” “……” 不知是刘爽怕言多必失,还是如中文系学生讥笑体育系学生的----“头脑发达,四肢简单”,根本没什么可表达。莫小慧感到有些失望,她期待听到一些表现男人学识、修养、和情思的话,可她只捡到了几根冰冷的火柴。
刘雪花对儿子的表现极为不满,莫小慧下楼不到一层,她就急不可待地训斥儿子:“傻瓜一样!半天放不出一个屁,一说,又象牛踩稻草一样说了一堆废话,看你怎么找到媳妇!”莫小慧本来走得快,这会停了下来,扶着楼梯听了一会,可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小,便加快脚步下了楼。她明了了干妈的意思,她觉得干妈的想法做法无可厚非。
“爽爽!妈告诉你几条男女交往诀窍:第一要酝酿自然、亲密、和谐的氛围;第二要不失时机地赞美女孩-----赞美人是一种美德,赞美女孩是美德加智慧;第三要有递进式的身体接触:只有身体上接受了你,才能在心理和感情上接受你;反过来也一样,只有心理上和感情上接受了你,才能在身体上接受你,两者互相促进,相辅相成。” 儿子毕竟是大学生,妈妈的话他是懂的,在妈妈安排的第一次约会中,他就能比较灵活地将理论运用于实践了,这让他和莫小慧的关系跨进了一大步。
地点选在滨江公园---一个爱情容易发酵的地方。每年春天,有一些前卫男女,躲在树丛里,花草间,窃窃私语,卿卿我我,学着做些录相里的动作。刘雪花站在一个山头,通过一幅望远镜,将一双警惕的眼睛与远处的莫小慧和刘爽连接起来。她必须随时观察儿子脸色,一旦发现猪瘘风前兆,她必须马上中止这场约会。其实,猪瘘风是没有前兆的,象鬼怪幽灵,说来就来。但刘雪花已掌握某些规律,并在约会前一个星期就开始让儿子服药。因此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事的。她之所以用望远镜观察他们,更主要的是想看儿子的表现,好给他更有效地指导。刘爽进步很快,他把莫小慧由一条大路带到一条僻静的、诗意的、充满爱情的小路;借口碰到什么石子把身子碰到莫小慧身上;在一丛美人蕉旁,他赞美她象美人蕉一样漂亮;他问她凉不凉,她说不凉,他捏捏她的手,果真不凉。莫小慧觉得他的动作有点笨拙,甚至有点做作,可她就是感到高兴、快乐。她心中关于爱情的完美想象是,浪漫、诗意、热情、喜悦、激动,即使完全是按电影里的镜头泡制出来的英雄救美,她也会激动万分,然后感动万分的。她只是觉得,这种人为制造的浪漫远不如天然的好,有点塑料制品味道的。比如,今天的约会就是一次筹划好的相亲,就不如古代女子出联招亲,或抛绣球浪漫的。若不是碍着干妈的面子,她是不参加任何形式的相亲的。按照这个恋爱进度,不出一年,他们就可携手步入洞房。刘雪花巴不得他们明天就结婚----时间越短,风险越低。若不是对面楼上出现一条棕熊似的身体,若不是录相厅看到了丑陋下流的男人身子,还真有可能天遂人愿呢。而且,很有可能如刘雪花所期望的,莫小慧的善良、纯朴、重感情,是不会导致她和她儿子离婚的。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然而却影响着她一生。巷子里的人家大都是乡下来的半边户,保留着农村睡觉早的习惯。到晚上九点,那些小小灯火就纷纷熄灭了,只剩下小慧家的、某办公室主任的、和另外几家镇上原始居民的灯光。这几家的灯光本来就亮些,其他的灯光熄灭后就越发现得亮了。白天吵吵嚷嚷的巷子,此时已安静下来。莫小慧有睡觉前看书的习惯,这是和刘雪花做伴时养成的。有一段时间,纪检委的丈夫去俄罗斯考察,整整去了一个月,刘雪花叫莫小慧来给自己做伴。冗长的电视剧她们都不爱看。刘雪花替儿子打毛线衣,跟莫小慧讨论一些生活上的事。没话讲了的时候,就从抽屉里翻出几本发黄的杂志给莫小慧看。《读者》、《知音》、《花季雨季》,里面的故事生动感人,悲怆凄艳,象一缕春风吹拂着少女的心扉,象一场细雨滋润着少女的心房,她长长的睫毛上,竟然闪动着几颗晶莹的泪。她迷上了这些杂志,说下半年要订几本。刘雪花说不要订,她会有的。八月份,刘雪花果真订了这些杂志。
坐在床上看书是一种享受。莫小慧用一床毛巾毯盖着自己下半截身子,眼睛在小蝌蚪似的文字上移动。慢慢地,她感觉到了那些文字的重量,味道,进而,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主人公的形象、思想、感情纷纷涌现了出来,她便与他(她)们交流,一起笑一起流泪。也许,她就这么坐着,带着微笑或些许失落和惆怅,慢慢地进入梦乡,做着甜美或凄美的梦。然而,在这个燥动的夏夜里,没有一丝风,四周寂静得可怕,一只蚊子飞过的声音也能听到,她就被一种深深的寂寞填满了。已经是十一点了,丝毫也没寻觅不到一点睡意,但考虑明天还要上班,她想强迫自己睡觉。可是,就在按下墙头开关的那一瞬间,可怖的画面出现了,她的思想被震乱了。不知什么时候,对面的棉布窗帘换成了半透明的绸布,也许是天太热了的缘故吧。四四方方的象一块电影幕布的窗帘,投射出一条棕熊似的赤裸裸的男人的影子。小慧的灯熄了之后,这条影子更清晰,更鲜明。如果止于此,莫小慧是不会感到震惊的,甚至有可能带几分欣赏眼光多看几眼。她并非没看过光着身子的男人,但那是美术课本上“掷铁屏者”和“大卫”的雕象,象这样的现实里的一个活生生的移动着的男人裸体,还是头一次见。可怖的是,那条影子接下来的动作不是掷铁屏,而是做着黑猩猩似地下流不堪的动作。这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将她对男人美好的想象炸得粉碎。以前,她爱看动物世界,当她看到黑猩猩旁若无人地,毫无羞耻地,做着这种动作时,她要啪地关掉电视机。而现在,做为高等动物的人类竟然上演同一动作,她就理解不了,接收不了,就想作呕。她内心的价值观念受到挑战,她对事物的纯洁性看法受到威胁,她感到一种受强迫的屈辱。受此刺激,几年前那声尖利的惨叫又被唤醒了。仔细一听,一种轻浮的背景音乐里真传来女人哼唧哼唧声。
第二天,她换了毛毯厚的棉布窗帘,睡觉时耳朵里塞了棉花。这使得她的房间阴暗而又闷热。没办法,一直受到纯洁性教导的莫小慧要为保护自己的纯洁做出牺牲。多么丑陋!多么不堪!多么……。她边拉窗帘边气愤地想。对男人肉体上的憎恶,此时已悄悄潜伏在这个少女的心里。这是九十年代初的一幕,新潮的人们对此并不感到奇怪。这个小镇虽然偏僻,但距市里只有五十分钟车程,各种新思想新观念沿着一条国道源源不断地涌进。街道一些拐角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几家录相厅,放着“少儿不谊”的带子。部分有影碟机的家庭正与时俱进地看着A片。这种背景于莫小慧是不相谊的。她受的是八十年代的教育,又受着刘雪花牧师般地教导,她追求精神上的纯洁性,极其反感男女间的动物式行为。她理想中的爱情全然不是这样。有人将恋爱概括为历史性的三个阶段:七十年代谈对象,八十年代谈恋爱,九十年代谈性爱。她处于谈恋爱阶段。她的观念与时代发生了冲突,或者说是错位。了解了这点,我们就不难理解,当她看到对面窗洞上浮现一条棕熊似的身体,她是何等的厌恶和恐惧;当刘爽带她出现在录相厅,看到一件件轻纱如树叶般飘落时,她认为是多么的不洁。
回复评分
12楼纳兰若容 LV102016-12-19 12:21
欣赏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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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楼彭银华 管理组2016-12-19 14:06
本帖最后由 彭银华 于 2016-12-19 23:36 编辑
本帖最后由 沙漠驼铃 于 2016-12-19 13:18 编辑
错位
第一部
第五章
过了许久,莫小慧眼前仍晃动着一个镜头:棕熊---黑猩猩, 黑猩猩----棕熊。这个挥之不去的画面,严重影响着她和刘爽的感情交流,经过几个月的发展,他们本来达到了可以自然接触身体的阶段,莫小慧也表现出对他的仰慕和依恋。可是现在,当刘爽千方百计地酿造出亲密的氛围,合乎情理地做些亲密的动作时,莫小慧的表情会立时僵住,募地直起身子,一幅张皇失措的样子。她看到一只棕熊突然由天而将,冷漠地狰狞地横亘在他们中间。
刘爽以为旁边有人,环顾四周,却不见人的影子。这让刘爽极为困惑。“小慧,怎么拉?”“没什么”莫小慧仍然是一脸惊恐莫状的表情。“我吓着你了?”刘爽诚恳地关切地问。“没,没有。你接着说。”镇定下来的莫小慧对刘爽怀着一种歉意。“我只是感觉有点不舒服的。”“是发烧了么?”刘爽将一个手掌探向她的前额。“没有,没有”莫小慧在半空中拦截了那只手掌。
刘爽心生懊恼,觉得小慧前后判若两人,似乎心里隐藏着什么。问她,她不说。问题出在那呢?刘爽露出无辜的表情。虽说他是一个体育生,对感情的反映迟顿了些,可从小慧上次约会时流光溢彩的眼睛里,他能觉察出小慧正为这份感情感到快乐,也不反感身体上的接触。我有什么错么?是的,最初我是被她身体和美貌吸引的-----男人大都如此。可是现在,我确实是在心底里喜欢她了,不光是她的身体,也喜欢她的一切。要不,就是她不谙男女之事,缺乏启发和诱导。他又想起母亲的恋爱循环理论:只有心理和精神上接受,才能身体上接受;只有身体上接触,才能心理上和精神上接受。这几个月的恋爱,就是这种理论的实践,实践证明,效果是好的,现在怎么拉?是理论出错了么?
莫小慧望着一脸怔怔表情的刘爽,笑道:“怎么拉?犯傻了么?”莫小慧从刚才恐怖的画面中缓过气来。她想,这种画面也许只会一时半刻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不会长久地威慑着她,她又恢复了常态。“不是,你刚才的样子真可怕”刘爽又埋怨又爱怜地望着她。莫小慧心里生起一阵暖意,刚想将头伏在那个宽厚的肩上,那可怕的画面又如闪电而至了。她就象被电击中了一样,瘫坐在公园长椅上。
回家的路上,莫小慧看到街上的男女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心里涌起一团无比的苦楚。她爱刘爽,至少精神上是爱的,可身体上接受不了他。这可不是她的本意,一看到他那条健壮如牛的身子,眼前就会出现一头硕大的棕熊,她就不由自主地发惊悸,发怵。这个小伙子,受他妈妈的指引,已经掌握了恋爱的有关技巧,甚至可以说拥有一定的恋爱艺术,已经蛮招女孩子喜欢了。虽说体育系的语言功底不足以让他将爱情完美表达,也不会制造诗意和梦境般的浪漫,但他的眼睛是温柔的,诚恳的。他对莫小慧的体贴可以让每个女孩感动。想起这些,莫小慧精神上受到双层夹击:可怖的和歉疚的。啊,刘爽,我对不起你!你为什么不能长小一点?为什么不能瘦弱一点?你和他是多么相似,你简直就是他的翻版!
莫小慧一路走着,神思晃惚,竟然忘了身边还有个刘爽。刘爽感到无趣。他多想搂着小慧的腰,亲密地走在大街上,享受路人羡慕的目光,可想想刚才公园里的情景,伸到空中的手又缩回来了。
“嗨,小慧,别走这么急嘛!”经过一家录相厅时,刘爽停了下来,招呼急冲冲往前走的莫小慧。录相厅在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不过有一块红字白底的招牌很醒目,上书:台湾**艳情片,香港**艳情片,旁边有一行小字注明“少儿不谊”录相厅门口三三两两有人出入,长头发的女孩是侧着脸进出的。刘爽觉得,应当说服莫小慧看一场录相,这有助于缩小他们身体上的距离。这地方以前他去过,那种氛围和场景是容易诱发人本能的。他亲眼看到,当一件件衣裳从男女主人公身上落叶似地飘落,一些小青年便展开了摸索行动,有个别的手牵着,急切地走出了录相厅。刘爽并不奢望能达到“走出录相厅”的效果,但他认为至少可以让他们更亲密的。
莫小慧的目光停留在白底红字上,而目光的焦点在“艳情”和“少儿不谊”上。她以前没看过录相,也没听人描述过录相的内容。她生活的圈子小:家---学校---老师是羞于谈论此类事情的。她把艳情理解为一个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而“少儿不谊”是因为少儿不谊谈论爱情的。她期望看到“魂断蓝桥”“牛郎织女”之类的爱情片。这是镇上条件最好的一家录相厅,约100个平方,不到80个座位,放的是投影录相,早上八点到第二天凌晨二点,流水地放着正规片和三级带。
他们进去的时候,正放着正规片子.里面坐着约五十多个男女,昏黄的光亮里看不清人的表情,他们好象在等着什么,又好象在睡觉,十分安静。约摸三十分钟,艳情片才正式开始,象地下突然钻出许多脑袋,人一下子多了起来。仍然安静,可以听到屏息等待的声音。
放的是《荒岛余生》。开头是这样的:一个碧绿的小岛,四周湖水环绕,远处青山隐隐,男主人公穿一条芭蕉裙,手持一把利斧,在一片沙地上狂奔。字幕打出:他流落于荒岛已有十五年了,十五年来,他饥餐露宿,饮毛茹血,并伴随阵阵生理上的孤独。忽然有一天,岛上来了一个女人……来了女人后会怎样呢?镜头开始以事实说话,莫名其妙地切到林中一间小木屋,一个窗洞里,隐隐约约晃动着男人和女人的影子,接着一件粉红色衫裙从窗户里丢出。一个长镜头来了一个女人背影特写:长发飘飘、曲线流畅、冰肌玉骨。已有男人开始动了,刘爽的气喘得紧了。如果那个女人突然转过身来,只怕会将刘爽击倒的。而此时,莫小的心里是放松的,她带着欣赏目光欣赏着女人身体,她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和自己看过的一幅叫《泉》的油画作品里的女孩相似。她以前在镜子前偷偷端详过自己的身体,那流畅的,曲折有致的线条,光滑细腻的肌肤,让自己都迷恋。女人不见了,男人出现了,摘掉芭蕉裙的身子显得更壮实。莫小慧闭上了眼。男人撅起的屁股显得愚笨和丑陋。男人象发现了什么猎物,猎狗似地扑了过去,恶狠狠地疯狂地做着类似府卧撑的动作,床铺板吱吱呀呀响。莫小慧以为光身子男人的画面很快就会过去,她不想再扫刘爽的兴,想陪他看完这场录相。渐渐起了一些女人的呻吟,录相里的,录相厅的。莫小慧突然被一种恐惧所包围。这分明和对面楼上发生的一幕完全一样。鼓足勇气睁开眼睛时,她果真看到了一条棕熊。虽然看不到女人,但凭呻吟声可判断出,棕熊正在肆虐地吞噬着一条美丽的女人身子。
“啊!-----棕熊!”这一次,莫小慧叫出声了,她丢了手上的瓜子花生,发疯似地冲出了录相厅,前后时间不超过五秒。
“卑鄙!下流!无耻!”莫小慧愤怒了。她本来还停住了,见刘爽从后面追来,撒腿又跑,好象后面追来的就是那头棕熊。跑回家,关上门。刘爽敲门,小慧母亲替他开了。她又冲进卧室,打了备栓。
小慧母亲问是怎么为事。
“我不知道,我只带她去看了一场录相,她就发火了。” 刘爽一脸无辜地说。
“你怎么能带她去那种地方?”
“不是有许多人都有去过么?” 刘爽红了脸,难为情,嗫嚅着说不出话。小慧父亲替他解了围,冲老伴说:“看都看了,还说什么?”他又转过身对刘爽说:“没什么大事,你先回去,小慧的工作我们慢慢做。”
莫小慧伏在床上哭,声音很低,生怕父母听见。她没有想到,仪表堂堂的刘爽,竟然是如此下流之徒。这分明是一个阴谋,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实现他棕熊式的理想。人多么可怕!男人更加可怕!她情爱的理想塌陷了,她固守着的价值观念被强迫了。恐怖感中又加了一种负疚感。负疚感来源于她早期的教育,来源于刘雪花对她精神纯洁性的引导,来源于她的教师职业的特殊性。人是什么?幸福是什么?她开始思考一些哲学意味的命题。
刘雪花听了儿子的陈述,大光其火,骂儿子太笨,太机械,社会学心理学太差。儿子懊恼,反抗性地回答:“是的,我只学过生理学,运动学,我只知道女孩子什么时候来月经,什么时候有生理冲动。”无疑,母子之间这样的对话是有点尴尬的。刘雪花转换了话题角度,语气也柔和了些。
“你这种做法是不对的。就算是生理,也有个体的差异,更何况是复杂的心理呢!小慧是单纯环境下长大的女孩,她以前何曾见过这样的事。她的生活圈子又小,难以跟上你们这种观念的”
一场争吵好象变成了一场学术讨论。平时古板的刘雪花竟然毫无羞耻地与儿子讨论着生理和心理问题。
“你不是说,人的生理能促进心理上的容纳,心理反过来会驱动生理么?”儿子将其恋爱循环理论简化了。
“是啊。可对于小慧,你只能用感情去驱动她,你怎么能用这样的画面去刺激她呢?”
“可前期好象是很有效的,后来就适得其反了。”
“你是不是有过激行为?”
“也不是啊”
刘雪花茫然了。
“你发现她最近有什么反常情况没有?”
“好象没有。我只记得那天她看录相时`啊---棕熊`地叫了一声。”
刘雪花陷入复杂的思索之中。
刘雪花叫儿子最近不要去打扰小慧,她可能正陷于一种感情混乱之中。在学校里,她也只是亲切地叫她一声小慧,好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过了一些日子,就在刘雪花认为莫小慧已经将往事忘记了的时候,她们母女俩又谈了一次心。刘雪花高超的工作技巧让莫小慧感激涕零,心生歉疚,答应和刘爽继续偿试性地交往。于是,又约了五次会。
莫小慧免强地去去了,但最也不能恢复原有的恋爱状态。每次,坐在公园长椅上,她都要距刘爽一米远,只要刘爽显示出要侵占她空间的迹象,她就会惊慌地站起来,并问:“你要干什么?”一次二次,刘爽还能忍受,次数多了,刘爽的自尊心受到刺激。“有啥了不起的!论身高长相文凭家庭条件,我刘爽哪点配不上你?装清纯!装玉女!难道我刘爽娶个老婆是月里嫦娥,只能看不能摸?”温情和体贴越来越少,怨恨和恼怒越来越多,将莫小慧对他的感情一点一滴地挤掉。而当某一天,刘爽突然跌倒在地,口吐泡沫,四肢抽搐,不省人事,莫小慧就逃了,再也回不来了。
莫小慧要忘掉过去,要振救自己,她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了,每天第一个到校,最后一个离校,备课本写得密密麻麻,作业批改得点滴不漏。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她就象一个漏气的皮球,怎么也打不起。正如某人所说,没有刘雪花的支持,你莫小慧本事最大,能跳得上天安门城楼?辛辛苦苦调教出来的鼓号队被交给了另外一个女孩,教师比武没名额,论文初审不过关。
恋爱遭遇挫折,事业又渺渺茫茫,莫小慧心恢意冷。以前,她喜欢有空时弹弹钢琴,拉拉二胡,现在已将他们束之高阁了,父亲心脏病发作那年,还将钢琴折价卖了。
闲言与她的年龄成正比增长,先是好心人关心她的终身大事,后是有人诘问她要求为什么这么高,最后干脆嘲笑她心理上和生理上有问题。这一过程和其他文学和电影电视里描写的相同。
环境令人窒息,经济极度紧张(三个月发一个月工资),莫小慧带着伤心,带着希望踏上了南下列车。那天,刘雪花送她到省城车站,目送她消失在茫茫暮色里。莫小慧哭了,刘雪花也哭了。
三年后,她仍然单着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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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楼彭银华 管理组2016-12-19 14:32
本帖最后由 彭银华 于 2016-12-19 23:37 编辑
第二部
第一章
莫小慧回来时,通往市里的一级公路已经通车,将桃花镇到市里的距离缩短了三分之一,时间缩短了三分之二。面的车二十分钟可达市中心奥林匹克公园。改革浪潮沿着宽阔而平整的水泥路,象桃花江的秋汛,一浪高过一浪,铺天盖地而来。市里几家大中型国有企业有的倒闭,有的被合并或被收购。突然失去几十年来赖以养家糊口的饭碗,最低保障暂时又得不到保障,市里的工人阶级没有思想准备地被抛入恐慌。有几百上千人坐在市政府门口,有揭不天锅者趁夜色蒙胧去菜市场偷捡菜叶。改革的剧痛已波及桃花镇,虽然他们没有市里那样大的就业压力,但核编定岗已在学校、医院、政府机关等单位展开。饭碗危机悄然四伏。
母亲连下十二道金牌,敦促她一周之内回来。她以下岗工人拾菜叶为事例,警告她不回来后果十分严重。电话里说,你不回来,街上菜叶都冒得捡,你不回来将一冒得二冒得,十年工龄打水漂,谁为你养老送终?问题触到莫小慧痛处。她震惊了,她犹豫了,狠狠心又决定不吃回头草。
母亲很着急,六十几岁了还起着小跑跑到刘雪花家里请她帮忙,央求她劝她那不听话的女儿。因为没和刘雪花做成亲家,母亲在门边站了十分钟才进屋。刘雪花在接听电话,小慧母亲进屋时她示意她坐,不要出声。她正在和莫小慧通电话。这次,刘雪花没夹带丁点儿私心,纯粹为小慧前途和命着想------她儿子正如她所料,先和一个门当户对的结了婚又离了婚,后来娶了个漂亮的乡下高中生,夫妻和睦,合家欢乐。
刘雪花说:“你可以先回来看看再说,这可关系到退休和养老问题?”
三十岁不到就考虑退休和养老问题,好象人一生的奋斗目标就是养老,莫小慧感觉生活铁一样沉重,水一样枯燥,可这确实象人不吃饭就会死一样现实的问题。莫小慧动摇了,却迟迟没有动身。刘雪花给亲家娘出主意(虽然没做成亲家,两家仍这样称呼)说:“亲家娘,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哎,小慧这妹子!……。”
“什么办法?”小慧母亲象讨法宝似地问。
“你就说亲家下楼梯时摔了一跤,救护车送到了医院,等她回来见她最后一面。”临出门时,刘雪花交待,这个电话要过几天再打。这招果然有效,两天后,莫小慧回来了。
走上阴暗仄仄的楼梯间,准备将行旅一丢就奔赴医院,却见父亲完好无损地在阳台上打太极,从不发火的莫小慧也有点火了,冲她脾气好得象如来的父亲道:“你皮都没去一块,为啥要骗我回来?”父亲停下抱球动作,笑呵呵地道:“慧子,这是你妈的主意。不过,我是觉得形势有点不对头了。我工作几十年,从未听说过下什么岗分什么流的。有饭大家一起吃嘛。现在倒好,工人阶级的劳动权都得不到保障了,一下,就什么都没得了。”莫小慧耐心地听着父亲的评论,他很少发表评论的,是特殊年代养成的习惯。
莫小慧计划应聘上岗解决养老问题后重返打工旅途。可红头文件上规定:上岗不到一年主动辞职者,仍然是一冒得二冒得,。待满一年后,南方地区对教师的文凭要求提高了,教小学也要本科文凭,这可把莫小慧夹住了。一夹三年拉!
打工归来后的莫小慧变化很大,是年龄和经历赋予的变化:脸没先前红润了,眼睛没先前清澈和自信了。虽说她仍显得年轻,但心态老化得很快,三十岁的年龄,六十岁的心态。她穿的衣服颜色很深,式样单调,一年四季几乎不穿裙子。说话虽然温柔,但绵软无力,语调和节奏毫无变化。几年前的记忆已经被时间冲淡,冲淡,只留下一个依稀的影子,潜意识地作用着她的语言和行动。她已满足于单身生活,她可以列举出单身生活的许多优点,如清静,少闻油盐气,不用当后妈,不用看公爹公婆脸色等。当然缺点也是十分鲜明的,要不,怎么会有人说,婚姻家庭是女人的全部呢?从本质上说,莫小慧是个传统型女人,渴望过平平实实的小女人生活,可是她并不拥有,只好把精力转移到事业中去,可事业呢,是一片废墟。莫小慧心里埋藏着深深的痛苦。不过,她仍没放弃对生活的最后一点希望,象打着萤火虫似地,在地上寻找着一根细细的发丝,还真让她找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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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楼纵马扬鞭4 LV82016-12-25 13:31
欣赏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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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楼纵马扬鞭4 LV82016-12-25 13:35
欣赏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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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楼yubao1948 LV62016-12-27 11:35
看到这里觉得作者驾驭文字的能力强,写得流水般自如,看着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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