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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文185] 换亲 / 刘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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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隙。转眼舅爷长大了,但他依旧像那扶不起的阿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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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 亲

文/ 刘玉静


    奶奶是爷爷的填房,论年龄她和大姑妈相差无奶奶最小的兄弟,自然比爷爷小的更多。舅爷生性儒雅,长大之后成了陵县城小有名气的教书匠,自然桃李满天下。尽管如此,爷爷一辈子都瞧不上舅爷,在爷爷跟前舅爷始终唯唯诺诺,他的腰杆子就没竖起来过。舅爷自幼家境殷实,至少称得上富农。只是舅爷命不好,自幼丧母。好在由长姐呵护着,享受着母爱般的温暖。每当他哭哭啼啼来求援时,奶奶定会跳着三寸金莲堵住人家门口直骂得天昏地暗。年幼的舅爷则躲在奶奶背后,欢喜得鼻涕直冒泡。当然,他们姐弟也会碰到“硬茬”,譬如人家摆下“擂台”陪奶奶对骂,甚至由“文斗”演变成“武斗”。小脚扭捏的奶奶恰似细脚伶仃的圆规,岂是人家的对手?此时爷爷才会隆重出场,只见他高高扬起一米多长的马鞭,那鞭儿像被巫师施了魔法竟划出亮丽的弧线,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彻天宇。最后,爷爷手持皮鞭扯开喉咙:“狗杂种,有胆子给老子出来!”或许自古以来都是软的怕硬的、硬的又怕不要命的,急红眼的爷爷就是位不怕死的主。你瞧,那家伙定会摇头摆尾地迎上前来:“哎呦,这不是刘爷嘛,咱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此时的奶奶总会高高扬起下巴:“你们再敢欺负我家斌儿,小心老娘扒了你的狗皮。”那家伙则咧开大嘴露出被旱烟熏得乌黑的牙口,你瞧,他将屁股高高撅起,甚至频频点头恰似一只啄米的公鸡......

    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隙。转眼舅爷长大了,但他依旧像那扶不起的阿斗。“彬儿就是百无一用的书生哦,你看都四十多岁了,还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挑担的”。奶奶一脸的忧虑,望着逐渐苍老的爷爷长吁短叹。“或许教的曲永远唱不得,我们都老了总不能做他一辈子的护身符吧?哎!彬儿也是个命硬的主----幼年丧母,中年丧妻......”爷爷披着羊皮棉袄,弓着脊梁咳嗽不停。

    “姐姐,姐夫,我家犬子都二十好几了,至今都讨不到婆姨……”舅爷的眉头皱成一个疙瘩。或许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出身不好的舅爷,如今又冠以“臭老九”的“恶名”。而此时的刘家亦似泥菩萨过河,哪有精力再顾及舅爷。于是,奶奶只得低着头,红肿了眼睛。爷爷则长叹一声:“彬儿啊,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该挺起脊梁骨当回男人了。”只见舅爷哈着腰,迟疑了好一阵子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没想到这句话竟惊得爷爷张大了嘴巴。

    “彬儿,你说什么?换亲,拿你的两个丫头去换两房媳妇?这是哪个狗日的主意?”爷爷大吼着,脸儿憋得通红。“姐夫,你老别生气,我不是没法子嘛,要不先给老大丑儿讨房媳妇试试看?”舅爷浑身颤抖着,瞥了眼咳嗽不停的爷爷。“彬儿,如今社会形势所迫,再者姐夫也老了,好多事都摆不平了......”爷爷有点沮丧,是的,曾经威风凛凛的刘爷如今却无计可施。此时已近深秋,风儿吹过枯枝发出“呜呜”的哀鸣,那些落叶被风儿卷起在空中打着旋。那轮斜阳也变得黯淡起来,躲在云层中不敢探头。

    我那年轻的爹娘正躲在窗台下偷听,娘的脸由白皙变得绯红。“难怪老爷子发这么大的火,谁出得馊主意啊?”娘偷偷地和爹“咬”着耳朵。“废话,小舅舅家成分不好,家里又穷得叮当乱响,谁家的闺女肯往‘火坑’里跳嗷?”爹的脸阴沉地都能拧出水儿来。“哎,可怜的荷妮与凤云哦。”娘抱着襁褓中的哥哥,嘀嘀哒哒地落下泪来,打湿了孩子娇嫩的脸。

    难怪娘伤心,与其说荷妮或凤云是爹的表姐妹,不如说是娘的姊妹更贴切些。荷妮比娘大一两岁,而凤云则比娘小几岁。或许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你看荷妮和小叔祥儿长得特像舅爷:不高的个子、瘦削的身材,无论穿什么衣服都显得松松垮垮。再看他们的凤眼像关云长,总眯成一条缝。你看这姐弟俩都是眼小嘴大,甚至连牙床都撅得老高。只是他们的秉性不同,荷妮像舅爷,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即使房子着了火,她的眉毛都懒得挑一下。祥儿则相反,凡事精打细算,鬼点子一装一火车;凤云和丑儿则酷似舅奶奶,标准的帅哥靓女:你看他们高高的个子,只是凤云苗条、丑儿魁梧。你看他们都是平肩,即使补丁摞补丁的衣服穿在他们身上也别有韵味。你再看他们肌肤白皙,甚至脸上的血丝都清晰可见,乌黑的眉毛下他们的大眼也各有特色,或炯炯有神或勾人魂魄。只是丑儿的嘴唇略微厚一点,并微微向外翻滚着,凤云的朱唇却小若樱桃......或许这两个丫头和娘投缘,总叽叽嘎嘎地黏在一起像三朵姊妹花。

    知子莫若父,丑儿的这点心思舅爷心知肚明。丑儿的心里有位心仪的美人,她芳名叫燕儿。她和丑儿青梅竹马,亦是舅爷的得意门生,更是公认的校花儿。丑儿和燕儿的爱情像守城,在燕儿爹娘软硬兼施甚至浴血奋战下,这座城池亦岌岌可危。转眼秋去冬来,一场大雪过后屋檐上挂满冰凌。冬风凛冽,燕儿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丑儿轻轻搂其入怀,只见丑儿摘下围巾将燕儿的脸包裹起来。燕儿痴痴地望着他,乌黑的双眸闪烁着光芒。“丑儿,我们私奔吧?我们在这里找不到幸福。”最终燕儿的话像颗炸雷惊得丑儿魂飞魄散。他有点木讷地放开燕的手,一点点地后退着,心痛得难以喘息。“燕,你知道我出身不好,我爹又是右派,我,我给不了你一个明朗的未来……”丑儿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来。燕激灵灵打个冷战,她眼中的恋人变得朦胧起来。“丑儿,爹娘又逼我嫁人了,难道你当真不爱我,当真不敢要我?”燕儿的泪瞬间滑落,犹若掉进了冰窟。“不,傻瓜,我爱你,所以才不忍心连累你啊。”丑儿的话音未落,只感自己的嘴唇已被燕儿霸道地“侵占”起来。燕儿喘着粗气、贪婪地吮吸着,双手死死地勾住丑儿的脖颈。而丑儿内心的火焰顿时被引燃,整个世界在此刻荡然无存,唯有燕儿才是他的唯一......

    燕儿最终嫁人了,嫁给一个根正苗红的汉子。那汉子相貌丑陋、像极了武大郎,一大早武大郎骑着枣红色的马,趾高气扬地接走了燕儿。这群人吹着唢呐在舅爷家路过,嘀嘀哒哒的唢呐声、锣鼓声击碎了丑儿的心。丑儿神情木然地望着,望着身披大红花的恋人频频向他回首。从此丑儿病了,整整两天滴水未进。人们都惊诧这个壮得像头牛的汉子咋说病就病了呢?唯有舅爷清清楚楚,他依旧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烟雾浓弥漫了整间屋子,或许这旱烟味儿太浓,要不舅爷怎会咳个不停?

    “趁着你们姊妹几个都在,我们开个家庭会议。”舅爷将几个孩子叫到跟前。土坯房四处透风,人儿都萎缩成一团像只笨拙的麻雀。“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丑儿今年已经二十好几了,连个婆姨都没有。昨个有媒婆提亲,邻村有家小伙子与荷妮蛮般配,只不过年长几岁,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他有个妹妹听说伶俐的很,和丑儿是天作之合……”舅爷点燃一支旱烟,烟雾遮住了他忧郁的脸。

    “爹,我们是骡子还是马,能任意拉来一头任意匹配?现在是新社会了,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丑儿破天荒似的抗议着,纵然他自幼对舅爷言听计从。“放什么狗屁?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爱情能当饭吃吗?”舅爷将烟斗摔在地上。“百事孝当先,什么叫做孝道?所谓孝顺,是以顺为孝!”舅爷吼道,他的儿女都怔在那里,在他们眼中舅爷从未这般“发飙”过。“爹,我们可以没有爱情,但陈家不能断了香火。既然爹决定了,我同意给大哥换房媳妇。”荷妮眯着凤眼,慢条斯理地说着,衣角被她拧成一团。“可是,大姐......”凤云刚想说什么,看到祥儿正向她使眼色只得欲言又止。

    彼此说着念着丑儿的婚事近在眼前,你看陈家第一桩婚事竟把舅爷忙得四脚朝天,连奶奶都乐得合不拢嘴巴,整天小脚扭捏着像枚陀螺。“彬儿,我们陈家第一桩大事一定要办得体体面面。”奶奶兴奋地脸通红。“怎么体面?我们没钱没东西的。”舅爷撅着嘴。“哎呦呦,一个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吗?”奶奶笑得很灿烂。说罢她拽过舅爷嘀咕了许久,只见舅爷频频点头。到底是奶奶见过世面,这不,转眼丑儿的新房内摆得满满当当:你看墙角旮旯处摆放两口大缸,缸内堆满从邻居家借来的玉米或小麦;走进里屋,一张崭新的写字台赫然出现在眼前,那是爹亲手打制的----乌黑的桌面足有一寸多厚,三个抽屉下面是一对雕有牡丹形状的小门儿。在写字台的两侧是舅爷的太师椅,古老的样式彰显着历史的烙痕;在土炕的一侧有一个崭新的床头柜,也雕刻着牡丹的形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桌子和床头柜是爹娘屋里最值钱的家当。善良的娘只是苦笑着,看奶奶安置着这一切。而大大咧咧的爹却撇着嘴,一脸不屑:“这不是糊弄洋鬼子吗?打肿脸充胖子罢了。”话虽如此,丑儿大婚这一天竟哄得新娘晕头转向,她看着满屋的家当,自然欢喜地手舞足蹈。

    那年,丑儿媳妇十八岁,还似一个未长大的孩子。当这羞答答的女娃被人们推到丑儿面前时,顿时瞪大了双眼:“哇塞,人家都叫你丑儿,我还以为你是个又老又丑的家伙呢,哈哈,谁知竟是个帅哥哎!”此话刚罢,她的脸顿时绯红,忙用手指捂住了嘴巴。“哈哈,这叫什么来着?”“一见钟情嘛!”人们哄堂大笑。“真是个心直口快的丫头,可惜她不是我的燕儿。”丑儿心想着,尴尬地站在原地,握紧了双拳。“丑儿,快过来,看看你的媳妇漂亮不?”人们推搡着,将他推向新娘子的怀中。丑儿这才发现新娘子虽不如燕儿俊俏,但还算顺眼-----只见她浓眉大眼、膀大腰圆,你再看她的屁股很大,大得像块磨盘。

    “哈哈,我家丑儿脸皮薄,不许你们这些臭小子欺负他......”丑儿媳妇一把抱住丑儿,像捡到奇珍异宝。“吆喝,新娘子,好不知羞哦,现在就知道疼男人了?”那些人们大笑着,笑声涤荡在小院的上空。舅爷和爷爷正坐在正屋“吧嗒吧嗒”地吸着烟:“彬儿,看来这桩婚事蛮好的,你看这小两口蛮般配不是?”爷爷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只是不知道荷妮这桩婚事会怎样?”爷爷慢悠悠地品着茶。

    “给姑姑、姑丈敬茶!”猛然一个三十开外的汉子跨进门来,他颤颤巍巍地给爷爷沏了壶茶。只见这人头发很稀疏,露出一块雪白的头顶。你瞧,他很刻意地将头发留得很长,很夸张地遮住裸露的部位。这男人一说话就将那对淡淡的眉毛高高抬起,使得几道深深的抬头纹浮现于额头。只见他中等个子儿,身子有些发福,使得那身褪了色的中山装紧绷在身上。“姐夫,这就是我家的新姑爷。”舅爷的笑容逐渐收拢起来。“原来是新姑爷,失敬失敬。”说罢爷爷掏出一个红包递了过去:“来时唐突,不成敬意。”那家伙一时慌了手脚,忙低头哈腰地道谢:“谢谢姑丈大人。”待到新姑爷离去,爷爷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荷妮,过来。”只听得奶奶一声吆喝,荷妮便一脸浅笑地颠颠跑来。“荷妮,我们才看到你的新姑爷,他对你如何?”奶奶皱起眉头。“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您别看咱家姑爷岁数大些,还有点秃,人家的心地却是极好的。”荷妮的嘴角抽动几下。“嗯,或许大女婿懂得疼人。”奶奶瞥了一眼爷爷。“缘分自有天定,你看这两桩姻缘不是很好吗?”舅爷有点得意,竟哼起小调儿来。“哼,还得意什么?瞎猫碰上死老鼠罢了。”爹撇着嘴低声反驳着。“哈哈,你胡说什么?走吧,看闹新房的去。”说罢,娘拽住爹的衣袖向门外走去。

    “弟妹,来我房里坐坐。”荷妮挎着娘的臂膀向西屋走去。那是一座土坯房,厚重的墙皮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土坯粗糙的轮廓。西屋分为三间,左手边的那间曾是荷妮的闺房。娘走进那间幽暗的屋子,,一缕阳光穿过木格子窗投在土炕上。屋里的正中摆放着一张破旧不堪的方桌,一把三根腿的圆凳寂寞地倚在墙角处。“听说姐夫对姐姐很好,恭喜姐姐。”娘拉住荷妮的手,笑得很灿烂。“弟妹,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又有谁不祈盼举案齐眉?”荷妮的眼变得忧郁起来。娘不敢多言,她知道荷妮有位心上人,因为这场换亲彼此不得不劳燕分飞。“或许姻缘自有天定,你看,我家那个秃顶的男人对我也蛮好.......”荷妮悲戚地笑着,看那轮斜阳像一个血红的彩球一点点地坠下山坡......

    “你这老太婆,丑儿媳妇刚回门第三天,你就着急忙慌地把儿子的家具拉回来,也不怕侄媳妇笑话。”一大清早爷爷就扯着喉咙吵嚷着。“你懂什么?我岂能舍着胸膛顾脊梁?”说罢奶奶气喘吁吁地坐上木板车,不到半天功夫,那张崭新的写字台与床头柜被拉了回来。“你们娘儿俩将家具拉回来,说不定会惹恼新娘子的。”娘一脸纠结地替爹擦着汗。果不其然,待到新娘子“回门”归来,见到屋内空空荡荡顿时火冒三丈,你瞧她正跳着脚的指着丑儿破口大骂:“丑儿,你家还是书香门第呢,呸!都-【哔~】-暗中使绊子----蔫儿坏。我刚进门没几天,你们老老小小就这样欺负我......”丑儿媳妇一边叫骂着一边撒泼打起滚来。舅爷忙上前解释几句,不料这婆姨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丧来:“你们都是疤瘌眼长疮喔----坏到一块了,你这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好鸟。”“啪!”丑儿一个耳光甩了过去,顿时那婆姨愣了一下,然后披头散发地奔出门去。“大家来看看啊,要出人命了......”她疯了似的骂起大街来,不一会儿人们看话剧似的,将家巷里围得三层外三层。

    “有辱家风啊,造孽哦。”舅爷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再言语。丑儿冷冷地看着闹剧的上演,眼前的女人如此陌生,陌生得让他心寒。“狗还不嫌家贫呢,你若嫌弃我家穷,从今起你我一拍两散。”丑儿拉起舅爷甩出这句话来。“丑儿,你放什么屁?这辈子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那婆姨忽然狂奔而来,抱住丑儿的大腿泣不成声。从此,本来内向的丑儿更加缄默了,他总冷着脸敷衍着他的婆姨。“丑儿,你还真是白素贞不舍许仙的主,对燕儿姑娘还念念不忘,可惜人家不是你的婆姨。”丑儿媳妇总打翻醋坛子。“丑儿,天冷记得添件衣裳。”丑儿媳妇是个有口无心的女人,尽管这婆姨风一阵雨一阵的, 对丑儿却呵护备至。

    “大哥还念着燕儿姑娘吗?”凤云偶尔和丑儿说着贴己话。“想有什么用呢?彼此都成家了,或许这就是命吧。”丑儿的伤感无处躲藏。“或许吧。”凤云心事重重地点着头。此时一轮上弦月爬上树梢,微风拂面而来携带着向阳花的香气。

    “云儿,听媒婆说邻村王庄有户好人家。他家的丫头和你二哥祥儿蛮般配,这丫头也有一个大哥......”舅爷的话像颗炸雷,炸得凤云体无完肤。“我不,妇女解放多久了,你老还包办婚姻?”凤云的眼泪溢了出来,她咬住嘴唇。“可是丫头,如今社会形势和爹的现状你不是不知道啊?你不换亲,你二哥一辈子就讨不到婆姨。再说,你大哥大姐不都很幸福吗?”舅爷皱着眉头。“我不!”凤云转身就跑,可世界就这么小,她能逃向何方呢?

    村子的西头有一块种向阳花的田地,那地的面积很大,足有七八亩的光景。此时正是向阳花盛开的时节,那片金灿灿的海洋被热风掀起波浪。在向阳花的缝隙里,有一条幽静的小径伸向花海深处。这条小径终年人迹罕至,唯有葵花成熟时节那些农人才从此处经过。因此它生出厚厚的青草儿来,像一条墨绿色的地毯,在小径的边沿点缀着朵朵金灿灿的野菊花。凤云躺在“地毯”上里,顺手摘得几片向阳花的叶儿覆盖于脸上。此刻,向阳花的香气氤氲在空气里,一缕阳光穿过向阳花的缝隙投在凤云脸上.....

    “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当户转分明。”凤云情不自禁地念出声来。“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忽然有个男人接了下文。凤云一惊,转头看到一位俊朗的青年。“阿凯,你这臭家伙吓我一跳。”凤云呵呵笑着偎依在他的怀中。阿凯是凤云的初恋男友,也是舅爷同事的公子。凤云的嘴角微微上扬着,伸出手来摘掉阿凯发梢上的一点草屑。四五点钟的阳光变得温柔起来,斑驳的光亮洒在阿凯白皙的脸上。“阿凯,爹逼我换亲呢,唯恐我二哥讨不上婆姨。”凤云的眼神黯淡下来,泪珠儿悄然滑落。“云儿,我也听说了。可是那家的长子听说......”阿凯欲言又止,他温柔地将凤云搂入怀中。凤云哭得梨花带雨,这让阿凯不知所措。凤云猛然抱紧心爱的人,唯恐他变成蝴蝶从眼前飞走。阿凯忘情地吻着心仪的人儿,莫名的冲动让他疯狂,而他怀中的女人像只乖巧的梅花鹿,闭着眼睛温柔的迎合着。天当被子地当床,向阳花装扮的世界则是他们的洞房......

    “我爱你,云儿,天地可鉴,我要倾尽一生来守候你,做你一辈子的守护神......”阿凯举着两根手指。“阿凯,无论以后怎样,请记住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爱人。”凤云的泪再次滑落,面对挚爱的人,云儿却不敢多言。

    “祥儿的媳妇明天过门,凤云过几天也要嫁到王家。”舅爷依旧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或许那烟味太浓,呛得舅爷都落下泪来。“爹,婚姻是场交易吗?要拿女儿换一房媳妇?”凤云冷笑着。“丫头,难道你就忍心让你二哥这一脉断了香火?”舅爷忽然咳嗽起来,咳得直不起脊梁。“不要怪爹狠心,丫头,你看你大哥大姐不都这样过来的吗?”舅爷叹了口气。“可是,爹,我们没有权利埋葬小妹的幸福。”丑儿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来,不料想竟惹得祥儿一脸愠色,他竟指着丑儿大吼起来:“大哥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现在你说得漂亮,不知你有什么资格?”“你们这些孽障都跟我滚!”舅爷恼了,一顶茶壶被摔得粉碎。

    或许胳膊永远拧不过大腿,说着念着祥儿按照舅爷的换亲计划娶得娇妻。或许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要不精于算计的祥儿怎能娶到精明过人的婆姨?祥儿媳妇是罕见的老高中生,这在那个贫瘠的年代称得上凤毛麟角。并且他们二人竟有夫妻相,你看他们的个子相仿,他们都生有高挺的鼻梁,甚至连牙床高高撅起。不知是祥儿媳妇比丑儿媳妇年长几岁,还是她读得书多,不到几天功夫,竟把舅爷哄得晕头转向。

    “陈伯,请成全我和云儿吧,王家大公子不能带给云儿幸福。”阿凯跪在舅爷跟前乞求着。“贤侄为何这么讲?我们双方是立下婚约的,岂能反悔?”舅爷冷着脸。“我听说那个男人神经有点异常。”阿凯支支吾吾起来。“丑儿把祥儿媳妇给我叫来。”舅爷立即紧张起来。不一会儿祥儿媳妇站在舅爷跟前,她用眼角瞟了一眼阿凯,面如冰霜。“谁说我家大哥神经有问题?我看还挺好的呢,我娘家人不知在哪听说云儿的某些‘典故’,难为我这当嫂子的据理力争。”阿凯羞红了脸,舅爷也缄默起来。最终,只听得舅爷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君子一言九鼎,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迎亲的唢呐声越来越近,凤云将头发高高挽起,在发髻的边缘被丑儿媳妇插了一朵丝绸制作的小红花。你瞧,今天的新娘子真漂亮,合体的碎花儿红底的衬衫勾勒出她完美的轮廓;那两座“山丘”很夸张地凸了出来,那杨柳细腰更衬托着婀娜;肥肥大大的蓝底碎花儿八分裤恰似一袭长裙,迎风摇摆露出两段白藕般的脚脖。只是美若仙子的新娘子面带哀伤,只见她轻盈地迈过门槛,走到舅爷跟前很深情地念了声:“爹,没有云儿的照料你老多保重。”说罢,她缓缓地跪下身来,不料被舅爷一把搀住。“委屈你了,我这孝顺的丫头。”话音未落舅爷的眼湿润起来。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看热闹的人群挤满了院落,只是人们有点困惑----为何新郎官的神态如此木然?待到曲终人散,舅爷莫名地心烦意乱:“奇怪,我的右眼皮怎么跳个不停呢?菩萨保佑,一切平平安安。”舅爷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祈祷着。

    灯火阑珊时,王家的客人都逐渐离去。凤云坐在土炕上,脸色苍白。“吱呀呀”厚重的木板门被一个男人艰难推开,不知为何凤云激灵灵打个冷战。眼前的男人二十六七岁,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凤云起起伏伏的胸膛。他的衣服早已不整,一只鞋子不知遗落于何方。只见他一步步走向凤云,“他们说你是俺的婆姨,他们让你伺候我睡觉觉......”忽然这男人露出狰狞的笑容,那把煤油灯发出橘红色的光,竟映衬出男人歇斯底里的模样。“你,你真是疯子?”凤云一点点向墙角退缩着。“我要你陪我睡觉觉......”那男人也不晓得掩门,像一只饥渴难耐的恶狼扑向这只柔弱的羔羊.......土坯房内传来凤云的惨叫声,窗棂幽幽的透出朦胧的光亮。你看,那男人撕扯着凤云的衣服,一块块碎布儿像片片飘零的花瓣。你听,四处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那男人疯狂的淫笑声伴随凤云阵阵讨饶声,合成一首极不协调的交响乐。“哎呦呦,可惜一支鲜花让猪给拱了。”那些闹洞房的男人们屏住了呼吸,暗自叹息着。“好妻无好汉,赖汉骑花枝哦。”那些挤眉弄眼的人们像观赏完一场大戏,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待到一轮朝阳冉冉升起,人们各自返回到原有的轨迹里。“了不得啦,新娘子不见了!”王家慌作一团,而那个疯狂的男人依旧酣声如雷。于是吵吵嚷嚷的王家人跑到陈家兴师问罪:“你们这些挨千刀的,快把新娘子给我交出来。”“新娘子嫁到你们家,我们还没找你要人呢,你们竟倒打一耙,先问问姑爷呗。”陈家人吵嚷着。“问一个疯子管个屁用?”王家人的答案如雷轰顶,舅爷两眼一翻顿时昏厥过去......

    从此,美若天仙的凤云彻底消失了,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新娘子的生死或去向已化为死结,让陈王两家都不得释怀,他们像一对斗鸡彼此斗红了双眼,舅爷也大病了一场。只是自幼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舅爷,这次当真“长”了脸,竟和阎王爷大战几个回合都大胜而归。他的二姑爷也就是那个疯子最终疯死了,他和凤云的婚事也就不了了之。只是命硬的舅爷不敢安睡,一闭眼就看到凤云血淋淋地站在眼前:“爹啊,都是换亲害死了女儿,爹啊,我死的冤哦。”“丫头,都是爹害得你啊,要是一切可以重来,我会尊重你的选择,如果可以,爹愿意用老命换我女儿归来。”舅爷哭得死去活来。“不行,一定要找云儿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舅爷疯了似的寻找着,这一找就是好些年。

    忽然有一天,不知舅爷从哪打听到关外的某处有个酷似凤云的女子,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千里迢迢地寻了去。果然,这位中年女子举手投足像极了凤云,舅爷跌跌撞撞地跑上前一把拽住了她的臂膀:“丫头,你真是我的丫头?”那女子一惊,手里的粗瓷大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爹,请原谅儿女的不孝吧。”一个中年汉子跑出木栅栏,双膝跪地:“云儿那夜跳了河,是我救了她。爹,我许过毒誓,要保护她一生一世。”舅爷呆呆的望着他们,曾几何时的帅哥美女如今已鬓染秋霜。“你是阿凯?好些年不见了,孩子。”舅爷颤颤巍巍地抱住他们。

    “云儿啊,原谅爹这老糊涂吧,这些年你们不知道我是怎么活得啊。”舅爷老泪纵横。“爹啊,多年不见你苍老了许多,请原谅女儿不孝吧。”凤云泣不成声。“傻丫头,所谓的孝道是什么?对父母而言,你们能幸福平安的活着,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回报。”东北的气候很冷,冷得滴水成冰。而东北的太阳却很温暖,你看他们在阳光里竟涨红了脸。

    【编辑提示】
    刘玉静,江山文学网的签约作者,并担任编辑。文字散见报纸,刊物。
   
    【编辑提示】
    本文已收录为【红网论坛首届“家”主题网络小说大奖赛】第185号作品。参与大赛,请查看http://bbs.rednet.cn/thread-47269383-1-1.html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4 22:15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因为手机编辑,发发稿的,格式段落有点乱!请编辑老师将第一段断开一下:在第一句后面断开,舅爷生性儒雅这里为第二段就顺眼了,大头娃娃似的
红网移动社区 - 发现·分享·改变
发表于 2017-11-14 22:34 | 显示全部楼层
刘玉静 发表于 2017-11-14 22:15
因为手机编辑,发发稿的,格式段落有点乱!请编辑老师将第一段断开一下:在第一句后面断开,舅爷生性儒雅这 ...

欢迎刘老师!好的,明天编辑。


发表于 2017-11-15 09:14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意蕴深沉的社会伦理悲剧。可恶的换亲陋习给当事人连带两个家庭两个家族带来无边的爱恨情仇。小说从历史的高度从大处着眼,从一个小村庄的风俗陋习从细节处着墨,既有大笔挥洒,更有工笔细描,具象而逼真地演绎出了令人心碎的时代悲剧。建议精华鼓励!
发表于 2017-11-15 09:22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可喜的是,经过一对年轻人的矢志抗争,命运之神终于动了恻隐之心,让这一悲剧的过程得以逆转,成就喜剧的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好!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5 10:43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老船还行 发表于 2017-11-15 09:14
意蕴深沉的社会伦理悲剧。可恶的换亲陋习给当事人连带两个家庭两个家族带来无边的爱恨情仇。小说从历史的高 ...

谢谢老师赏读,祝福冬安!这是我家舅爷家的故事。虽然经过一些加工。换亲是那个时代的产物,悲哀
发表于 2017-11-15 10:49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佳作!


发表于 2017-11-15 10:58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佳作!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5 11:17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纳兰若容 发表于 2017-11-15 10:49
欣赏佳作!

给友友敬茶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5 11:18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唐瑜琦 发表于 2017-11-15 10:58
欣赏佳作!

给好友敬茶
发表于 2017-11-15 16:40 | 显示全部楼层
换亲是那个时代的产物,悲哀
发表于 2017-11-18 13:35 | 显示全部楼层
沉重的话题,却是不容回避的现实。问好老师。
发表于 2017-11-19 12:06 | 显示全部楼层

问好!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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