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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余饭后] 湘西民国传奇《大鸟之城》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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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2 17: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凤凰马农 于 2018-2-2 18:26 编辑

民囯年间湘西凤凰古城故事,长篇小说《大鸟之城》第一部《醒炮》最后一章——


马  农.著


                  第  二  十  六  章  



1、弥补杨妈
    杨妈的事情,程宗汉先问了问她的三个儿子,然后带他们回了趟官庄老家,见了秦家老屋。原来那是一座很气派的老宅,虽然残破,但有雕花的梁木,有金色的匾额,有盘虬的花柱,有灵龟的磉磴,有麒麟的门雕,有耕读的花窗,连院落大门前都有小篆“福”字的照墙,一切都依照着大府的派头,足见秦家败落前的气质如何贵气。程宗汉拿出银子将大屋捡漏、修葺了一番,那富贵的气质立即脱颖而出。又拿出八百光洋从城里官绅手里购得十数亩上好的水田,便叫大狗留在老屋延续秦家香火,说是碰上合适的人家再跟他讨一房好婆娘。这样,对于杨妈的亏欠,心里也算平衡了几多。到了年边,杨妈居然要求带小儿子回去过年,留着二狗在程老爷身边,嘴上说着客气的话,心里怎么想,程宗汉压根儿不明。


2、吴影下药
    程宗汉留下吴影过年。吴影是鳏夫,父母早亡,连家都没有的人,也就顺便了。吴影给天德开出了柴胡、薄荷、去心麦冬、栀子、川黄莲、龙胆草、茯芩、钓藤、生甘草、木通、灯心草、紫竹叶、辰砂、天竺黄、胆星、枣仁、赤芍、当归、牛黄、煅龙骨、青黛、生姜等计二十二味,各十钱,这已是一剂下药很猛的处方了,说是触异致惊,内热逼心,痰壅气促,牙关噤急,二便秘濇,灵魂出窍,魄不守舍,用此处方熬食数日,必平息回阳,清醒如初。   
    程宗汉将此方拿与其兄酙酌。程宗祥说,此人谲奇,人神共通,用药狠毒,但又在药理之中,可一试。吴影便加天麻、党参、黄芪以补元气,另加枸杞以补精源。不久,灵芝坐在堂中桂花树下,脸上便开了笑脸,小腹隆凸,早已见了大孕之相。


3、大清遗风与瞭望
    天仁闲来勤往朱园找那银娥,却是事情多变,那朱戴氏正逼着女儿在朱家祠堂往双脚上缠裹脚布,缠裹得那朱银娥喊天呼地。已是民国,还兴大清遗风,足见那朱戴氏钢板一块,刀枪不入,软硬不吃,不会是个好说话的茬。那时,两家新仇旧怨积在一起,恐难一时化解,天仁的事只好年后再议了,待他慢慢圆场兴许还能有个眉目。天义总问程宗汉,几时再去大马山,仿佛那苗山小女的色相真是祸国殃民,倒钩似的眼勾走了天义他的魂灵,时不时总站在土地庙的土丘上眺望那西北的崇山峻岭。程宗汉暸望着他那小儿子延颈企首的背影,欣欣然而又有些担虑地阴在心里头说,鸡崽崽还真开叫了?


4、写神龛
    大年二十七,小年,要写神龛了。民国新政,已没了皇帝,总不能还贴着“天地君親师位”的老神龛吧。程宗汉有意叫来天义,偏要他执笔动墨。天义初生牛犊当仁不让,铺开红纸,摆开架式,醮上油烟墨,恭恭正正写下“天地國親師 位”六个拳头大的正楷字。程宗汉拿过一看,字颇有赵风。吴影看了看,不让当仁地侃了直话,说,字是写得好,但不合讲究,神龛字不光是要正楷好看,还颇有些说法:“天”大于地;“地”不分家;“國”无缺口;“親”不闭目;“師”不带刀;“位”要中正。“天”字上面的一横跟下面的“大”不能连在一起,要留有一定的空间。“天”上横要短而轻,下边要粗而有力,突出“大”字,让人一眼望去就有“天大”之感。天字排第一,是指天理法度高于一切,代表至高无上,不可冒犯。“地”字的“土”旁下面一提必须要与“也”字的运笔横折勾连起,决不能分写,要求“土、也”不能分开,称之为地不分家。地为万事万物之根基,地不稳而分则凶,不分则祥。从前写“君”字,帝王金口玉言,所以君口不乱开,“口”一定要封严。而今新政,改写“國”字,其“囗”不可有缺,疆土必须完整无缺。无缺则疆土稳固,有缺则外犯入侵。“親”为父母祖亲,見字上的“目”应留有缝缺。无缺则为闭目,后人会瞎,所以親不闭目。“師”是长辈,左边偏旁和右边的“帀”不能并肩,要左高右低。“師”不带刀,要把左边偏旁上方的一撇去掉。意即授业传道是正人君子,不能象小人一样进门带刀。吴影又说,幸好我把刀落到了庙里还给了如来,不然我也是小人一个。最后的“位”字书写要正襟危坐地坐着来完成,最后一横一定要跟左边的人旁一竖紧贴着,做到人不离位,位要端固。这叫人要端正,做好自己的事不离位不越位。所以我们湘西的讲究什么来着?程宗汉马上补充道,这叫天不盖地、地不离坼、國不破疆、親不闭目、師不带刀、位不离人是也!程宗汉跟天义又道,吴满满才刚港得好,要牢记在心,重写一张看?一直站在一旁的根地不待老爷开口,搭了把梯子将旧神龛红纸墨字“天地君親師位”六字撕下,贴上天义按讲究重新书写的“天地國親師 位”, 堂中去君为国,天地国亲师六位齐备,马上有了新气象(如果是君主立宪,那君字也不必换成国了,几千年的中国一直不是王权就是皇权统治,家天下久也习惯了,如若君主立宪,现在上面还有一个皇帝,那该多好玩呀!可惜最后的家天下是满人的天下。如果最后一位皇帝还是朱元璋的后人,那就没有反清复明这一说法了,情况又会怎样呢?我知道,历史是与假设相悖,也就是没有假设的存在。可以有多种可能,但只能有一种真实。况且,历史是不可逆的。既然如此,本还想作几个假设的,洒家也就不说了)。接着,吴影到灶房帮福田烧火,程宗汉开始铺纸写春联,以便三十年饭夜饭前贴到大门上去。他想,今年的年一定比往年过得新颕别致,就因为民国初元。皇帝那小子还在紫禁城中,他会过得怎么样呢?边挥墨他老人家边想这个问题,竟把下联中末尾的那个字打落了一横,写成了“古”字。


5、唯愿自在
    一联刚收笔,田应天进门了,偌大的身胚形成的阴影,把他铺到地上的对联全阴了去。他这才想起,那天开会,怎么没发觉天老爷呢?程宗汉问,开会那天你野到哪去了?乔子没你的印象?应天满面春风地回答,说,带银朵去络摇窝了!程说,她乔子啦?应天拍了拍肚腹,说,这个。程宗汉双眼皮朝应天眨巴了好几下,扬声道,哎嘿!手脚真够麻利呀,下龙种了?了不得呀!田应天道,听说你不干了,我也索性不干了,已经跟周老头辞了职。我去杀仗,本来是凑闹热,要他记功发我龙虎勋章干嘛!硬得像狗屌呷也呷不得!要我做官更是出洋相!我田应天哪是领军打仗的料!莫出祖宗八代丑就阿弥陀佛……他周老儿倒是马打江山驴坐殿!程宗汉听着听着感觉不对头,马上纠道,也不能那么港,当时他是镇台,又是总兵,支持他崽周瓒革命,把兵权交给他女婿笏山,也算是光复成事的大功臣……乔子又会出你天大人的丑呢?也算是光宗耀祖嘛!你祖上不是不缺领军打仗的角儿吗?田说,莫絮毛好不好!我哪是那块料!程宗汉一本正经又说道,耶嗨!乔子叫絮毛?我再絮毛,也莫会絮你天老爷的毛,你自家港是莫是?田说,港老实话,我这人歪巴拉叽,兴许带官打仗还行;带兵打仗,冇行!程说,怕死吧,你?田答,怕死?莫港天话咯,死怕我还差莫多!程又说,果就是怕嫁娘咯你!田应天立即回言,说,这还港了句人话。我田应天酒和女人两样,一样都少不得,酒是我的胆,女人是我的命,我去玩仗火见阵仗,纯粹为博妻孥一笑。男人不敢上战场,女人哪会正眼瞧你?程马上说,命都险些没了,还博人一笑哩,唬鬼呀!田说,难道我图升官发财?我田应天有几斤几两,天老爷还没糊涂到那个份上。要是给我个都督当还行,给我个巡防营管带就不合适了,我哪是那块料?自明兄,您港是莫是?巡防管带那么大的官,那付担子我哪挑得动?程说,不是还有副吗?田:不敢恭维,趁早退下来好。程:你到那廊虎踞龙盘着,让朱抱轸去出生入死不就得啦!田:你这人,乔子站着港话不腰疼?程:嫌官细了?田:给我个王做,兴许我会考虑,本来就是王府后人嘛!程:还是嫌官小了咯!田:我这人除了做王,还能做哪样?程:我晓得你们官府田在春秋战国有先祖孟尝君田文,大隋就是大姓豪酋了,京北蓝田人田宗显,其子田惟康即也是你们远祖。到唐时,田宗显重孙田克昌来到这宋坨峒,唐高祖李渊武德元年,西历618年在此设富州,见此山川雄秀,是块风水宝地,西托滇黔,东控辰沅,北托恩施,南扼粤闽,西北至黔中,东南摄浦湘,为楚南之外藩,踞川黔滇桂粤五省之咽喉,更是一处战略要塞。问及当地老人,说此地又名天鹿坪,《宋书.符瑞志下》载,天鹿者,纯灵之兽也,五色光耀洞明,王者道备则至,是个可出帝王的地方。于是上奏唐帝高宗李治请求开拓。永隆二年,即西历681年,朝廷敕令田克昌设五峒司,诏曰,尔抚之五峒斯土,抚化五峒之夷民。昌便在天鹿坪筑土城,建立五峒司衙门,以此为中心开拓湘黔川鄂桂边境大片疆土。五峒司土城便是今大鸟古城的前身,是这一地方历史上的第一个军事城堡,也是此地土司政权的发端。唐高宗显庆年间,兵部尚书田阳明之子田克昌应是你田应天的先祖。北宋时仍为五峒司,由你先祖田佑恭担任土司王,为思国公,一品大员,因剿五溪蛮乱有功,授武功大夫,宋微宗赐堂联一对:汗马功垂麟阁古,紫荆花发雁门寺;宦海齐国勋臣邑,世守它江宰相家。故它江之名始于此。那白虎山便是古上的它山,故后有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一说。田佑恭后裔世守斯土。南宋由征蛮大将军田绍司为封疆督将,司理五峒。元在此设立五寨长官司,仍由前朝土司王后人掌管,为五寨长官司使。明依旧制置五寨长官司,由田后人定蛮威武大将军田儒铭为土司王。明嘉靖三十五年,西历1556年仲春,因防苗蛮叛乱,拆土城,重新以砖石拌石灰糯米饭捶泥浆砌筑新城,设东、西、南、北四门,花银五百七十万两,历时年余,城楼蔚为壮观。后又因在竿子坪置元帅府,于明永乐三年置竿子坪长官司,均由田氏后人制辖。至清康熙四十年改掉世袭土司统治归权于朝廷委派流官治辖的最后一个土司王为其田氏裔孙田宏添,即是你天老爷的近祖。历唐、宋、元、明、清五朝,天鹿坪大鸟城土司王府共垂世千载历五十余代,丹青所标,一脉相承,你是王者正宗,拥有王者之心也不足为怪。但是,天老爷啊,今时不同往世,你为人要活泛些,颈梗莫要那么硬。不然,人嘎只会把你晾办,挂你在竹篙上让你唱雪花飘……程宗汉讲着讲着,天上真的飘起雪来,一朵一朵又一朵,鹅毛大鸡毛大鸭毛大,潇潇复洒洒。田沉吟半晌,最后感慨说,自明兄学富五车,见多识广,晓得的还真多,我服我服!不过,我一条二馬車,狗肉上不得正席,管带我还是不要做了……随便惯了,做了不自在。程宗汉想了想,觉得也有他的道理。应天伟岸,气宇如王,自成天然,且率性真挚,若作修筛,不免斫伤。程宗汉望着他,故意喟叹道,可惜了土司王嗣这块金字招牌啊!吴影从灶房出来帮应天敲边鼓,说,他这种人自在惯了,港不定也是一种福气,神仙也不敢跟他比啊!应天听了荷荷大笑,笑到跌气。


6、苦肉计
    跨过年,拜过祖坟与宗亲,程宗祥回了省城。天仁与银娥的事,因朱戴氏的裹脚事件变得遥远起来。天仁带着一颗悲悒的心缀着伯父身后走了长沙。朱家银娥仍然在被强制缠裹脚布。程宗祥也赖得去朱家作劝,要限制小脚不长长易,要将大脚缩成小脚,难,折残其趾,奇痛刺骨,在所难免。程宗汉当然知道,这正是朱戴氏的苦肉计。宁愿玉碎,要我朱家女作你程家儿媳,没门!

7、神  仙
    从正月初一起,青冈哨大小五寨自然是鞭炮火铳、锣鼓唢呐、玩龙舞狮、龙灯茶灯、傩戏阳戏等喜庆不断,走亲访友的也络绎不绝,人情的亲疏,在这些日子里一目了然。在程府,无论多远的亲戚,甚至十八竿都打不到边的亲戚都铆上了他家门坎,这还真应了客走旺家门那句老话。后来,索性从山上来了条九十多岁的远亲,程宗汉只好从后檐鸽舍里抓了两只鸽子给老人炖汤。程宗汉说,人活到九十就是神仙了,要是哪一天我活到九十,我自家会钻进树林子去作神仙,从此再不食人间烟火。那老人听了,捋着下巴上的长髯说,人过九十,屙尿都打湿裤子,哪还作得起神仙?莫港天话咯!


8、琴  声
    天德日见好转,眼光开始清明。灵芝日见孕相,肚子隆起的速度锐快,却常偷偷站在砚台山上北望群峰。天义也时不时往西北顾盼,嘴上却无语。新娶的嫁娘程舒氏开始摆弄她随嫁来的那把七弦古琴,旭曛撩弄她的心事,让蜜月般的甜头从琴弦上淌下来,逗弄着程自明心中的明月湫水。崔珏有诗,七条弦上五音寒,此艺知音自古难。看来如今应改为七条弦上五音酣了,不醉才怪哩,赤痣佬儿望着坐在古树下抚琴弄弦的女人,如此思想。
大年初一午后,很奇怪,那只八哥又从屋后的大栎树上鹞进了程府天井开口说话,程百岁,新年好!不待回话又蓦然飞入青天,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亦真亦幻,似有还无,那份仙道神气还真如黑色的一枚石子。但程舒氏仍然拨弄着琴弦,没停。
    那琴声便如流水,哗哗啦啦在心涧流淌。


9、佛今天放假了
    吴影惊奇地望着程宗汉,说,哪来的八哥鸟,会港人话?他只对鸟感兴趣,并不在意嫂夫人。所谓,朋友妻不可欺嘛(不欺白不吃)!程宗汉穿了件虎皮袍子,戴了顶水獭帽子,那左眉上的红痣更加光鲜。他说,一札神鸟,我也一直奇怪矣,会港人话,还懂人事。吴影道,我见过会港话的稀奇雀,但如此会港的,头一回。程说,怪就怪在这,居然能记得住我的名字,一直与我交好。也不知是哪家的鸟,也不晓得是哪个有意教了那只八哥。吴影分析着,说道,应该无家可归吧,要不然,怎那蒙自在?程说,难不成来自玉皇宫?吴说,莫港卵话,只有阿房宫,哪有玉皇宫?
    雪何时停了,真还没在意。他转问吴影,问,无影老弟啊!你到底姓甚名谁?吴答,就姓吴,口天吴呗,魏蜀吴的吴,就叫吴影啊,影子的影。程说,你和那只八哥有哪样区别,长年在外飘泊也不是个办法,还是留在我这廊吧。我有个想法需要人帮我去完成,身边正缺人手,你就莫走了,先待一阵怎样?吴影说,那只八哥,你能留得住祂吗?程说,八哥和人哪能比呢?吴说,八哥一定自认为自己并非不是人。程说,有一颗人的心并不代表就一定是人。吴说,有些人连这颗心都没得哩,是人又怎样?程说,我懂你的意思,但你必须留下。吴说,大哥都放狠话了,我岂能二?程说,呷饭去吧!有羊肉萝卜下酒,晓得你爱这口。吴故意问,今天不吃斋了?程故意说,大年初一,新年头一天,佛今天放假了。二人相视一笑,起身往薰香美酒处航去。

10、赔个不是
    过了元宵,该忙的都忙起来,程宗汉开始筹划怎么去挖门前那口塘了。下寨的长年们都跟东家拜过年,程老爷也一一回过礼,少不了红纸包红糖和红纸腰腊肉条。倒是今年有些特别,原因是程家长工与朱家长工在下寨舞龙,相互因为龙势高低较起真来闹起了衅事,结果程家长工打趴了朱家长工好几条,死是没死成,但伤得够怆。程宗汉只得带了吴影去跟朱家赔个不是。作为东家,这样的责事总是规避不了。
    提了一罐十谷酒,拿了几封红糖,程宗汉和吴影一前一后。一进朱家门便让吴影震惊了好半天。伙家!这马鞍山下的朱家院子真还不是一个富丽堂皇所能解决的。瞧,庭院古木相伴,亭桥流池,总让人发思古之情幽;高堂楼阁,歌台舞榭,总有那么一些宫庭讲究;石人石马,雕梁画栋,不能不叫人叹为观止。老远传出朱银娥那姑娘孱弱揪心的呻唤声,与这景致极不协调。程宗汉干脆直奔女子的呻吟处,见银娥被绑在一条三丈长的祠堂大条凳上,身边生着炭火,足上裹缠着数丈长的素布,正在那里无奈地呼痛,眼窝深陷无光,人已被折腾得黄皮刮瘦。那朱戴氏正坐在火塘边闭目养神,以一付冷峻的瘦骨示人。
    程宗汉只得叫吴影将酒、糖放在祠堂正位的八仙桌上,他前去招呼,开口说,嫂子,长工们不明事理,多有得罪,我程自明前来跟您赔个不是。其时,朱戴氏开眼一线斜瞄着程宗汉,慢悠悠地说,程自明啦!你就别演了,也是知天命的人哪,太肆都没戏能演了,各归其位各忙其事少到这廊装崽作孙!程说,我是为那些闹崽子来的,太不谙世懂事啦!朱戴氏说,新年新事,长工们的事就冇要提了,几十年来反正我那些长年冇是你程嘎长年的起手,没打死就没得事;这也是两姓人百年来的约定,只要没死就没得哪样事,犯不着让两嘎家长来怄这个气;我家泰昌好歹也是新政府的管带,要抓他们蹲大牢也显不出他宽怀大量;算了吧,往后彼此担待点儿,真把两家弄得剑拔弩张,也不是哪样好事;打明儿天起,叫他们柔和些就成;小事一桩,不必放到心上,不想马上离开就过来抓火,不想过来就马上离开,我这里正忙咧。朱戴氏语气中和,语速徐疾得当,不愠不火,那些看似中性的柔中带刚的话语平平顺顺让人心服口服不愧是大府出身。她着一件青布山羊毛皮里子的长袍子,脚蹬三寸绣花棉鞋,此时在程看上去,却又要比初见时好看了些,当年和程宗祥相好时也算是个大美人,如今形骸之间仍然是美,即使今后成了一付骸骨架子,也照样还是一个美。
    美人,那美直美到骨子里,老了死了烂了都是美,气质使然。


11、真正的来意
    银娥是她朱戴氏四十岁上生下的满女,身条与眉目脸形以及神韵各处都捡了她母亲十之八九,脾气却比朱戴氏来得外窜,从她那不媚不俗的眉宇之间就可以看出,这根本不是一根白练就可以绑得住的野鹿子。这湘西朴野,自然的山水造就着女人出尘脱俗的气质,是山外女人修炼不来的。她被仰绑在条凳上,足缠白布呼唤着痛,但她仍然楚楚动人,难怪天仁如此对她上心。程宗汉缓缓过去,在一张小凳上坐定,不慌不忙,转而将话题引到朱银娥那儿,道,嫂子啊,银娥肉嫩,哪呷得这等苦!好歹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坨肉,你就迁就些!今儿是民国了,都在提倡破旧立新思想解放男女平等,这裹脚的事早就过时了。我家天仁已去了长沙,也该饶了银娥她。你这么逼她哪有益处?朱戴氏说,恐怕这才是你抵实来见我的真意吧!程说,嫂子啊,我来见你的真正意图是想在我家门前挖个浅塘,过来先知会您一声,万一又挖出个哪样宝,希望你们朱家往宽坦里想,莫把关系再弄僵了。朱戴氏说,这你就多虑了……程自明啦,田都调到你手里头有年了,乔子整是你自嘎的事与我朱家何干?程说,原是你家祖屋田,虽只半亩,万一又埋着哪样宝物件儿让我刨出来了,你家泰昌又要端枪带兵过来向我论个一二,到时候不是太肆会弄得不痛不快,哪还会是好事哩!朱泰昌身着民国日式军官服,腰佩一把盒子炮进了朱氏宗族祠堂,面带一贯的宽展的微笑,说,自明满又多虑了,我不像我爹,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怄吐了血搭上一条性命……那地下有宝也应该是你们程嘎的,地契都捏在您手上,能有哪样理由找您麻烦呢?程又说,话虽这样港,到时候万一有哪样意外,可千万别过来跟我论短道长。朱戴氏说,放肆去挖就是,有无都是你的运气,只管去整!我决不染指,崽哄?!朱戴氏边说边跟银娥松绑,但并无解缚之意。她说,即便有金有银,我们朱嘎跟你们程嘎也绝无黏缠。程说,那就港定了。程、吴主仆二人一前一后退出朱园。
    出了大门,二人周身感到轻松。吴影说,看来朱嘎也是开通人家。闻言,程宗汉先是不语,稍后说道,人心难估,老话说,事不能做绝,话莫能港满。


12、挖  塘
    本来正月十五子时就要动工的,结果拖到了十八子时。当天夜里,后庭一盏到县阳戏剧团租来的煤汽灯下,程宗汉当着吴影的面宣布,往后大小事直接跟吴管家港,就莫要报我了。福田管灶火,根地管耕牛,没变。天义今年去城里新学堂念书接受新教育。马上要办新式教育,青冈哨的私塾堂也要更弦翻篇了。天义,明儿一早把吴乡约和王师爷喊来,我有话要跟他们港。程宗汉跟天义说完这句话,顺势去取压在神龛台子上的纸符。一看,只剩下了一张地符。程宗汉回头去问福田,我压在这廊的天符呢?福田躬着身,耷着头,一脸木纳。到底上了年纪,耳朵也不那么灵光了,那张天符是怎么弄丢的,也只有天晓得了。也许是年前贴神龛,根地一不小心弄丢了一张也不一定。天符镇天火,现在丢了,一定要小心天火了,千万不能有所差池,程宗汉把这念想阴在心里始终不说。他来到那半亩冬水田边,在田塍上将地符烧了,接着跟大家宣布,我想把这半亩冬水田挖个塘,按杨流落定的吉时,今夜子时动土!根地从他爹手中接过一挂炮仗出了大门,正预备用香火头点着以闹个好彩头。程宗汉连忙制止道,不用那么昭张,这夜郎小国屁股太个廊场,何必惊动左邻右舍呢?天德捂住了耳朵,正倚在房门口等炮仗炸响后好去捡没响的散炮玩。灵芝挨着天德站着,要比天德的身子高出两个整头,肚子越发显出妊形来;站在那里的她,样子健康而且清雅隽秀,决定了她的后代一定不会是条孬种。吴影戴了顶毡帽,把江湖习气去掉了很多,站在程宗汉身后,毫无表情,身板与程宗汉伯仲之间。程舒氏一脸笑,生活的安逸与平静给了她许多滋润,三十七八年岁,望上去要去掉好些零头,粉脸秀发,花朵般香着的身体,让人从中觑出无限韵致;眼儿水银一样活泛,那气势,不跟程家整出个闹热来,那就会愧对她那身风雅。
    吉时一到,田边蓬起的三堆劈柴点燃。田水早放干,长工们一齐提着家伙脱掉棉衣,撸起袖子捲起裤筒脚笼草鞋板下田动土,抡起锄头,挑着撮箕,挖土的挖土,挑土的挑土。就这样,一年的开端在这半夜火光下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
    那天德挪到大门外仍然捂住耳朵,就是不见根地老兄将手中那挂炮仗点燃。于是,天德不顾他爹的话,自作主张,偷偷从内堂神龛那里扯出一根刚敬过祖的香火头,神不知,鬼不觉,突然点响了根地提到手头的炮仗。根地忙将炮仗从手中甩开,惊得他弹出好几丈。天德自然欢天喜地,手舞足蹈。灵芝骂道,天德!你个哈宝!炮仗炸起来,在府门前逸出一团红火白烟,冲鼻的火药味呛得程舒氏不停地咳嗽。她急忙用小手绢捂住小嘴退进了府门。看来,天意啊!程宗汉望着天德,心想。他瞭着天光明色下的砚台山,望着正在挖掘的荷塘,想到年前那“流落”的话,遥想到程家以后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无数的“文曲星”,他脸上便有了几许充和的笑容,显然觉出了以后的光耀。
    到醒炮时,王师爷王万训与吴乡约一大早被请来程家。天义手上提着一腿羊肉,老远说是依德家送的。这又让程宗汉想起王依德那孩子来。狗杂种!一去不回,都海到哪去了呢?人大了,翅膀硬了,天也高了,大鸟也要飞走了,也是没法子的事。脚长在人家身上,难不成剁了不成?天地那么宽坦,由他去吧,不定二天还会人五人六地骑着高头大马回来咧!算了,不想他了。他便朝师爷与乡约走了过去。回头跟福田说,这些人少不了都要呷餐饭,你去忙吧,多炖一锅猪头肉,顺便把这腿羊肉炖一锅萝卜!多放些老姜朝天辣,天冷发发汗。说完又跟天德、天义、灵芝仨交待,赶快去帮福田叔,三四十人的饭也不轻松!


13、兴新学
    借着曙光,程宗汉转身跟身边的人说,我们到私塾学堂去看看,今年该把那里修缮一番,葺一个新学堂出来,好让伢崽们接受新教育。乡约说,我去喊喊田嘎与朱嘎,这学堂是太肆的事情,要出银子,也得摊份子到各家各户,用不着您程自明一个人掏腰包。乡约便循着往西南流去的水沟,顺着一条小栗木桥,向田、朱二院子摸过去。地上,雪还未完全融化。远山,还是白头翁的样子。寒风嗖嗖入骨。天亮时,上寨田应天、朱泰昌及田、朱、程三姓外的另一些有份量的人,坪高的,枥坪的,下寨的,谷溪地各寨寨主都拢了边。要兴新学,青冈人可以先放下种种不谐,其热心程度毫不含糊。
    东边山下私塾堂的三进木房已很有了些年代,有些屋柱浸朽不堪,瓦棱檐口好些处都让麻雀做了窠,瓦匹打脱下地的也有好几十处,另有几根屋柱也仿佛起了白蚁虫洞,好在大成殿仍然雄伟,丝毫未损。乡约说,这房子真得修整一番了,要办新学,还得建个食堂和住处,不然新先生来了没廊场呷饭困眼闭会。
约,是清朝遗制,形式上相当于乡,比实际上的乡要小很多,比村又大了很多。青冈哨在大清时,属花溪约。乡约这官品如此一来,也就相当于一个小小乡长了。能做乡约,多半都是当地地主大户与乡坤们互相信任的一个人,地方上的百姓也能对他很放心。协调乡事,处事秉正,也是作为乡约的基本条件。大清时鸾鸟厅就曾有木林约、花溪约、治牙约、都桐约、务头约、都吾约、溪口约、麻良约、水田约、都罗约、黄罗约、大汲约的存在,约上有里,里上有大乡。厅分上下二大乡。民国初,基本沿袭旧制。
    田应天马上感慨道,大成殿看起来还跟往常一样英雄啊!朱泰昌接着说,不过,乔子也得再打一道桐油。大家一齐进入大殿,那“孔天子”的画像慈眉慧目,总是笑容可掬。应天眉开眼笑,又调侃起来,伙家!王师爷,这孔天子也未免太像个好人了吧!王师爷接话,说,这圣人本来就是个好人嘛!应天说,好个屁,一心想当官,到头来只能作个游方先生,拉上一车竹子到列国游说,没一个君王肯拿银子买他的那车柴火,只好回曲阜去教书,编些四书五经卖钱来养家糊口。程宗汉道,应天还晓得四书五经啦!真是了得,只是那年月用的不是银子,是青铜钱……那孔圣人,请问他都有哪些弟子贤人?应天说得溜顺,道,三千徒弟子,七十二贤人呗。程逼近一步,问道,有哪些弟子呃?应天随口答道,孔明、诸葛亮、周瑜、周公瑾、林教头、林冲、刘玄德、刘备这八条人都应该是他弟子!程宗汉感觉到很有些意思起来,继续问道,那他都编了哪四书哪五经?应天说,需林外史、三国志、水许传、岩头记四书,五经女儿经、孝经、道德经、金刚经……你真当我一窍不通呵还!王万训王师爷眉开眼笑,道,天老爷还真了得!看来这大成殿的桐油钱该天爷出了。天爷说,出就出,有哪样不对劲吗?乡约撑了撑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架,道,没哪样不对劲的!这桐油钱就算到你头上了……天老爷港得好,我们都是孔天子的学生嘛!众人大笑。大家都心清如水心知肚明,又偏不言明,惟朱泰昌卟地一声笑出声来,道,天老爷比孔天子更要圣人几多哪!到底还是让田应天听出了话里面的谤讥,他反唇相向,道,哎,笑面虎!今天我们议事兴新学,你还披着那张老虎皮摆哪门子格呀你!乡约忙说,好了好了,二位莫打嘴巴仗,我们还是议议这新学乔子搞?乡约怕他俩上火,忙打圆场,把话扯到正题上。最后议定家有一百五十田以上的大户各拿一千两,百亩五百两,五十亩百两,其它十亩以上五十亩以下的出三十两,十亩以下的出十两,五亩以下的出五两,如些分摊下去,共凑得银子四千一百二十五两,签约了施工方,规定了最迟要在旧历二月底学堂开学前完工。至于先生,就由王师爷和程宗汉到城里去公开招聘。先生的饷钱县府出一部分,不足的部分由学堂田产与工程结余支付,再不足再由乡约召集大家分摊。吃晌午饭的时分到了,程宗汉说,家里挖塘,请大家到府上去呷羊肉萝卜。唯有朱泰昌笑着说,家里来了不少亲戚,无论多远的亲戚都过来了,如今新政,三弟朱泰义从长沙替我娘带回了一双马鞍翘的胶筒鞋,远近亲明都过来瞧稀奇来了!如此一说,大家都来了兴趣,说道,一定要过去看稀奇,光复后还是头回得见,错过了会觉永辈子惋惜。



14、宝物件儿
    众人随了朱泰昌进入朱园,见朱戴氏蹬着一双红胶筒鞋踩在脚盆水里,齐脚背的水淹住了她脚上的胶鞋面子。朱戴氏小脚三寸,不停地在盆子水里捣腾出浪花,人便笑翻了,高兴地说道,真神哒!这鞋子一点都不透水咧!有人就说,我也试试看!族中的女人都以为太过新奇,抢着那马鞍翘要穿在脚上试水,全以为是件了不得的宝物件儿。当她笼上脚去脚盆试水时,便激动得青喊鬼叫,了了天!如今推倒了皇帝老儿,连这鞋子也起神了!真不漏水哩!真是个宝物件儿!!于是族亲外戚,以及邻房四舍都排着队说要一试。乡约便说,革命胜利了,有了新时代,到底迎来了头一件新鲜事儿,难得大伙围着看闹热,索兴让我也来试穿试穿!程宗汉在一旁连忙制止道,一个乡约也抢这个风头怕是不妥,还是过我家去呷羊肉萝卜吧!如此一来,除了朱泰昌的确要招待族亲外戚,其他人便随了程宗汉到程府去呷羊肉萝卜。


15、玉白菜现世
    其时,门前的塘已挖得有些深度。到午饭了,老爷叫他们都歇工洗手准备呷二炮饭,呷过饭回家补眼闭。羊肉和萝卜合炖时,肯定是萝卜更加爽口。程宗汉拿出两坛年前酿制的十谷酒泡丹桂,刚一开坛,酒香顿将大家熏得满嘴巴口水。过了很久,大家饿登岗了,菜肴端上桌时,一个个都成了饿老鸹。到了子时,长年们又继续生火挖塘。临进黎明,天气太冷太冷,程老爷把所有长年都叫进府里烧火烤喝早酒。这时,工地没人,天德觉得好玩,抡起锄头就那么往泥土里刨了几下,咣当一声,锄头落下时,一只大坛子的上盖带泥开裂了,露出了一坛古物宝件。这事让坐到门前石鼓上望风景的天义觑见了,跑近一看,他连忙跑进府,跟正在替长年敬酒的程宗汉附耳道,爹,挖到东西了!真挖到了!程宗汉问,哪样!?
    “天德哥在塘里乱刨,刨得了宝。”
    “ 哪样宝?”
    “好像是蔸玉白菜!”
    “真刨到了玉白菜!?”

    程宗汉捺住狂跳的心,强装没事走到大门外,见天德雾里雾杂正往外掏出一些东西。待他走近一看——我的个天哪!一坛宝物!其中,一蔸玉白菜已让天德拿到了天光外头。真是玉白菜,还真有,不是传说!程宗汉心里紧打鼓,一边拿起沾泥的玉白菜到水沟里去涤洗。洗净拿到火堆边细视,梗上是玉白,叶上是翡翠,通体天然,雕工悍犷,质地晶莹。不管他经验怎样丰富,心还是一个劲儿地莽跳起来,当真不是传说,走过南闯过北的人第一次发了愣眼,眼珠子盯着那蔸与真菜等大的玉白菜不知如何是好。害怕挖到东西与朱家起冲突,偏偏就挖到了,真是害怕哪样来哪样,招都招架不住。程宗汉趁着人们进府中喝早酒的当口,赶紧将那坛子刨出,看也不看,重又将天德掏出的几样宝塞回去,连同那蔸玉白菜。随后唤拢天义天德,父子仨抬着那坛子绕着院墙航了半圈,终于从灶房侧门进去,将坛子放在灶房的劈柴处,用一码柴块将坛封住,这才去和长年们继续用饍。每人一碗胡葱酸汤加三个老面大麦粑。饭后,程宗汉一反常态地宣布,塘池不挖了,原准备挖八尺深的水塘,现在看来三四尺的浅塘也就足够了。他想种藕进去,不久就会发出芽尖,夏天就会开出一池荷花,钵太盆大的荷花就会盈眼;到了年底或来年寒春,就有藕片下酒。
    生命里一有了希望,定会迅速感到岁月的柔丽。望着眼前的池塘,程宗汉面上如铁,内心里竞盛开了无数莲花。等挖塘的长年悉数回家,天终于朗开一条缝,在石板路上落下薄薄一层晨光。此时,启明星清亮耀眼;鸡鸣狗叫,有人家吱呀打开大门摸出身来,踩着石板上湿漉漉的光阴去水井边挑水。此时此刻,冷不丁“嘭!”地一声,醒炮从城中军政都督府西侧那条逼仄的小弄堂里打着弯儿顺水飘了下来,令门前的一树鸟声倏然往晨风里扑天乱飞。那鸟声,比江边的苇草还轻。程宗汉站在月亮岩上,面朝城里的方向想着,为哪样今早的醒炮这样准时呢?而光复扑域那天偏偏误了卯!?二番得空,一定得进城专门问问那狗日的俞麻子。于是,他回头喊着天义,天义!天义!。天义走拢来,小声问道,爹,喊哪样?百岁爷说,去,看你新妈妈起床了没,莫由着她紧困暗觉,就说城里头早响了醒炮,该起床了。


                             2018.02.02于湘西.
  
者的话:
    第一部《醒炮》共二十六章,以回叙的手段,以湘西辛亥革命前后为背景,反映了当时湘西尤其是凤凰城乡的现状,着意体现了湘西人民为土地、平等和自由不懈奋斗、不怕牺牲的精神。小说第二部《云魈》着意于大鸟城中的农运与革命,文章主人翁从第一部的青冈哨程家慢慢移至城中府田的游侠田少丰等,他们继续为了湘西人民的土地、平等、自由和幸福而出生入死。待续,暂作休息。过完年,谋求全书三部一齐出版!希望得到大家继续抬爱!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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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云 + 30 + 5 楼主有才,非常精彩的原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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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2 21:3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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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3 09:11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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