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论坛,今天看到有网友一个说登顶凉山的帖子,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农夫也与一帮友人登过,而且是深夜出发,全程步行,为的是登凉山观日出。出发三十人,最后登顶十五人。余者停在山腰之“云岚寺”。特贴出来,供大家一笑。此文为“缩写版”) 2010年8月15日1时许,在怀化城区湖天大道南端东侧的一块空地上,聚集着一大帮人:男男女女,有老有少。我就是那堆人中的一员。 大道上不时有车夜行呼啸而过。附近的农家小屋早已灯熄人静,天地间万籁俱寂。上弦月早已不知落入了哪栋高楼之下,只有天上稀疏的星星和大道上淡黄的路灯,对我们眨着不解的眼。我们在如此深夜聚集在这里,是为了登上凉山去看日出。凉山是环绕怀化城区山岭中最高的一座山,海拔1174米(怀化城区海拔在200米左右)。初秋夜晚的凉风习习而来,让人心身舒爽,在本应酣睡的时候,竟然毫无倦意。我们感觉自己是在创造历史,给了此次活动一个响亮的名字:“登凉山观日出首发团”。 凌晨一时半,应邀参与这次活动的成员们终于先后到齐。大伙儿套上主办方分发的印有“同城旅游”字样的黄色T恤,先乘车穿过几公里的城中村道,来到了凉山脚,然后弃车登山。 我们顺着一条新开不久的砂石公路往山上走去。这路是通达山上庵寺的。道路狭仄曲折,坡陡弯急,只有四驱越野与功率强大的摩托方可勉强上去。路面满是浮石,大大小小,有的圆滑,有的尖锐,踩在鞋底下滚滚翻翻,咯叽作响,一不小心就会让人身子踉跄,甚至踢倒在地。我们不得不高抬轻放,一步一步向山上走。 暗夜如盖,笼天罩地,无边无际。夜露悄降,洇漫四野,冰凉浸人。远处城市的夜光与天上稀疏的星星一道,照着新开的陡峭山道,在这黑夜中如一条灰色的绸带,向山上蜿蜒绕升,导引着我们前行的脚步。道路两旁,灌木茅草哼哼唧唧唱着沙沙沙的夜曲。时而有不知名的鸟儿被惊飞而起,扑棱着翅膀一声鸣叫掠向远处。有在路面乘凉的山蛙,因发觉我们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纷纷跳向路旁的草丛灌木。间或有一只无名小兽一晃窜过路面,草木摇曳,扑扑扑响成一片,令人心悸。我让自己按住惊竦,收拢心神,沿灰亮的绸带稳步徐缓往前,一门心思地向山上走去。不知不觉间,登山的大队渐渐落在了身后,曲折的山道上,可闻人声,不见人影。慢慢地,连人声亦不可闻,只有自己徐缓的啪嗒步音震荡在耳旁,只有淡灰色盘旋而上似乎无有尽头的绸带,在引导着自己向前,往上,只有冰凉的夜风与天地的余光把自己陪伴。天地之间是如此幽静,暗夜似乎将一切都屏蔽了,甚至尘世的喧嚣,人生的愁烦,生活的浮躁。惟馀脚下这静静的路,路上这行走的我。 猛然间,发现自己已来到了凉山半山之上,站在了一山坳突凸处。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心灵从沉醉中醒来,抬眼伫望,只见怀化一城尽收眼底:纵横交错的城市道路,星罗棋布的高楼大厦,满城灯火如银河泻地,处处霓虹绚丽缤纷。浩浩渺渺的灯海,绚丽壮阔的夜景,展示着怀化城市飞速发展的巨大成就。这湘桂黔鄂渝五省通衢之地,在这群山怀抱之中,一座蓬勃新城已规模初俱。而身周四遭,山野寂寂,夜色蒙蒙,夜风阵阵,夜声密微,万物隐没。一种从未有过的人生体验拥笼全身,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涌上心头。不入此途,不经此境,是断然无法体味得到的。 继续顺道而上。大约三点三十分左右,转过又一处山坳,突觉光柱晃眼。原来,是先期抵达为这次登山作后勤的越野车,正大开车灯在迎接。停车处就是这次登山活动预定的中途休整地——凉山古庵登岚寺。登岚寺距凉山主峰直线高度只有一百余米,其海拔当在1600米以上。从海拔200米左右的山脚到达这里,步行花费两个小时。 不久,寺院响起梆梆更声,时针指向凌晨四时。 从登岚寺到凉山主峰,再无人工开凿的大路,就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的路,也是隐没在灌木荆棘巴茅草丛中,而且山势更为陡峭,有些地方坡度甚至达七八十度。据先期在白天探过路的人介绍,到达顶峰,白天也需要一个小时。今夜真正的攀登,也许得从这里才算开始。此时人仍未到齐,有人还在路上,但却已不能等待,否则,到达顶峰之时,说不定已过日出。于是,只好不再等待。我们从寺院的柴堆里,每人选取了一根长短大小合适的树枝,用作登山的手杖,然后开始往主峰进发。 从登岚寺出发,再无灰亮绸带般的道路可循,夜似乎更黑了。天上星星与山下城市的余光鞭长莫及,对这里再也无能为力。如果没有手电的照明,寸步难行。好在大多数友人都有了准备,而随行的摄像记者,更是打亮了摄像机的大灯。尽管如此,在这暗夜的高山峻岭间,再强烈的灯光也显得是那么弱小,难以广大及远。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得不小心翼翼,专心地顾着身前脚下,踏着脚底的光影一步一步挪行。手电与摄像机光,组成一条光线,照亮着前行的线路。我们一个紧接一个,沿着活动组织方先前在白天探明的“路”, 手脚并用地往上爬行。山势很陡,有人脚下不小心踩落一块松土或是碎石,塌入灌木茅草丛里,便会立刻生出一串急弦般砰砰咚咚的声响,良久方息,令人心惊。越往上,山势越陡,山风愈烈。陡峭之处,前面一人的脚底,就在自己的头顶之上。一阵阵带着野兽般低沉嘶叫的猛烈山风呼啸而来,撞在对面山崖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回音。在几处没有灌木、茅草又矮的地方,巴茅草拍打在身上啪啪作响,身体被吹得止不住地摇晃,好几次感觉到整个人将若被强风吹得飘下山去。那时刻,心里头甚至掠过一丝后悔来赴此约的念头。而理智与现实告诉自己:只有集聚精神,鼓劲全力向前,往上,别无它途。 攀爬之间,不时也能遇上“平缓”的路段。这时候的“平缓”,就是我们凭双腿能站稳身形,能稳步上踏。每遇这种几尺上米的难得的平缓路段,我们的双腿、身体乃至精神,便会立刻感觉到分外轻快舒爽。但是,汗湿的T恤冰凉地粘附在背脊,阵阵身疲力竭的感觉,这时也会趁机奔涌而来。我们知道自己决不能停步,不能松懈,只能攒劲奋勇向上,否则说不定就会瘫倒在路上,令自己的这次登山功亏一匮,功败垂成。黎明前的黑暗更为深沉。手电光只能照亮脚下的土地和我们的身形,散入身外就被黑夜吞噬。有人在高声吟诵:“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们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向上,向上,再向上! 终于感觉到了稀微的晨光。我们发现已进入一片整齐低矮的灌木林,而脚踏之处,开始真正出奇地平缓。头顶之上,一座铁塔突然迎面扑来。走在我前头的两人,摔开“手杖”,扬起双臂,高声呼喊: “到顶了,我们到顶了!” 是的,我们到顶了。到达凉山的主峰峰顶,时间刚过五点。峰顶无树,无灌木,倒是有上百平米的平地。其间立有一座铁塔与两个已然严重锈蚀的铁皮屋。据说,这曾经是某部的雷达站,现已废弃。平顶中央厚厚的杂草如一张铺开的绒毯,而四周是怀化山地常见的高高的巴茅环绕。陆续登顶的人们,欢呼着躺倒在中央草地上,有哥们诗性大发,高声吟唱:“鹤城吾好汉,凉山我为峰。”是这样的,人立高处,豪气自然而生。 终于登顶了,这种感觉真好。我继续拄杖在峰顶平地四周徘徊伫望。我想起德国诗人海涅的诗:“我要登上高山去/那里有幽静的房舍/在那里,胸怀自由地敞开/还有自由的微风吹拂。”只不过,此刻山风强劲,身上汗湿贴背的T恤很快被吹干。高山之上,有风则劲,是难见微风的。曾经登过黄山的观日峰,上过泰山的玉皇顶,去过衡山之巅,均是如此。想来海涅诗名虽著,却终是没有登过高山的吧。最为切实的,是那种胸怀自由敞开的感觉令自己激情荡漾,神形俱爽。 晨曦微露,天光渐稠,天宇间一派灿烂。一种高旷辽阔的感觉扑面而来。 向东伫望,由近及远,只见群山莽莽,连绵起伏,宛若大海波翻浪涌,直奔天际,天边浓云堆积之间,彩霞绚丽缤纷,朝阳即将喷薄而出。北望,怀化城区每如一幅巨大的彩色锦绣,铺展在群山怀抱之中,绵延数十里,晨光金辉次第铺洒,而满城霓虹仍在欲隐欲现;极目西南,舞水如缎带在怀化城区间蜿蜒穿过,由西北而之东南,直达中方新城,而后消隐在远方连绵的绿山翠岭间…… 渐渐地,天色愈明,天宇间彩霞愈加璀灿。一座名副其实的生态宜居城市,越来越清晰地尽现眼底。随行记者中,有人早已架起摄像机瞄准东方,专注地在捕捉天明过程天际间的绚丽缤纷,有人擎机环顶游弋,捕捉眼底远近的靓色丽景,而我们更多的登山者,在开始翘首以待壮丽的日出。猛然间,霞光万道破云而出,云起云飞,金霞满天。在金灿灿的晨阳簇拥推动下,有云朵朝山顶飞压而来,仿佛伸手可及,有云朵从脚底绕山而过,宛若踏步可登。登顶众人无不欢呼雀跃,陶醉在眼前变幻万千的奇妙景色之中。 不趁夜登临此峰,何以能赏此壮观瑰丽的晨景!无限风光在险峰。诚则斯言。 下峰的路,在明丽的晨光照耀下,显得更为险峻。带着成功的欢喜与一赏美景之后的愉悦,众人相互搀扶着循原路下山。只是步履较之在暗夜登攀来得快捷,而滚翻跌爬,也比夜里来得更为“狼狈”。嬉闹之声,响彻山岭。我们很快重回登岚寺,寺院已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斋饭,大家吃得极为兴奋。餐罢绕寺观赡,寺貌的颓败难掩殿堂的庄严。最令我们惊奇的,是寺院坪中那株巨大茂盛的千年银杏,几次罹遭火灾而生机依然,主干与受损后生长出的主枝紧密合抱成团,达数人之围,树冠如伞,荫裕全寺,令人慨叹生命的伟大顽强。入寺处,有一因开掘道路而显露出来的蛤蟆石,高达两米以上,维妙维肖,栩栩如生,大自然的奇妙神秘,实不易可为人所知。登岚寺是五溪区域海拔最高的古老寺院,建寺可考历史至少已有数百年,数度被毁又数度重建。寺内保留有乾隆时期捐建复修寺院的功德碑,石碑面貌沧桑,风蚀严重,但其上的字迹仍依稀可辨。据说,寺院在不久前的一次翻建中,曾有人挖出过有“大唐”字样的青砖,说明其建寺历史可能更远在清前。 在朗朗阳光下,我们踏步下山。来到山脚,回望凉山,只见主峰高耸,直入云端,让我为自己昨晚显现的勇力不由得喝彩出声。目光从凉山主峰撤下,登岚寺隐现在一派云岚之中。我们相信,凉山的美景会为越来越多的人们所青睐,而登岚寺这座古老寺院,其兴盛亦将指日可待。是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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