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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连载] 西行的骑士(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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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8 09: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西行的骑士



楔子



    一般说来,诸侯夫人早上一睁眼,是看不到诸侯的,可这一天合该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竟然比往常早醒来半个钟头,当然,天还是亮了,一看钟才6点20分,一看人还是不在。眼里还是没那家伙越来越挺拔的形象。平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床外出暴走加猛跑的。敢情是天刚蒙蒙亮就出去了吧?真有他的,都坚持两三年了,风雨无阻,不带缺勤啥的。
   这女人也不知是啥时形成的如同机械动作一样的习惯,在一起总是乐呵呵说不上几句,有茬找茬,没茬变着法儿想个茬,也要朝他一通辣乎乎滚烫烫油淋淋的话泼过去,不看到那家伙作两眼翻白状、满嘴油滑着王顾左右不言他反而帮衬着骂自己,是不会收场的。可真看到他甩掉了那一身咕噜肉,愣是挺拔出几分劲霸形象,几乎都有健美运动员范儿了。心底里还是蛮受用的,眼下晓得他付出的代价是这么多美美的懒觉,这样几百上千天如一日,像周扒皮家长工一样地闻鸡起跑,天晓得出了多少桶汗珠子,着实又心疼起来。时间这么早,好好熬一锅红小豆小米粥,再烙上一大锅饼,等他晨操回来和揉着睡眼的小崽子一同美美吃一顿吧。
   平时那个时间到了,没回;二十分钟过去了,还没回,只好让小崽子先吃,吃了好上学。自己上班嘛,不忙,也不用打卡按指模的,就忍饿陪夫君吧。
   昔日的河东狮,乍一改变自己恶婆娘形象,还真不是很简单的事。这不,暗自排练了几百遍温柔娴淑的不应该是台词的台词,以及富于感染力的肢体语言,就等着诸侯胜利返航,以全新形象惊悚这家伙呢。可谁知道,小崽子都走了半个钟,可口的红豆米粥都凉了,自己迟到太久了也委实不好意思了,可这该死的诸侯大人仍然没有“驾到”。
   这下可急坏了这位娘子,极少在外面吃早点的夫君,今儿凭什么破例?在单位不说特讲究形象,可正装还是穿得像那么回事的呀,就这样球裤背心一身短打直接进办公室上班?无论如何是不敢想象的事。还瞎想什么呀?都给急糊涂了,干嘛不打电话?女人总算醒悟了,拿起手机按几下,好久才有娇滴滴却并不甜美的女声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怎么?跟老娘玩失踪?这一下,编排了半晌的淑女风范跑爪哇国了,河东狮的雌威再度回归,可惜找不到发泄对象,只好像一只母老虎困兽犹斗一般在室内团团转,时不时抄起锅铲、擀面杖之类武器漫天狂舞,凶猛地击打着空气。
   整整一天都是关机,当然,他单位也去问了,人家说正要问他家属呢?一不是出差二没有请假,就这样旷工了,这还了得?
   整个白天和大半个晚上过去了,都快转钟1点了,诸侯继续“失踪”着,“失踪”得实在令夫人没有愤恨只有焦虑了,正欲拨打110报警,手机就在在这节骨眼上响起来了:
   “报告老婆大人,我已在成都宾馆美美地睡了一大觉了,准备研究研究路线图,组装好坐骑,不等天大亮就踏上川藏公路了。”
   “好家伙,装深沉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今儿玩得够酷哦!给老娘来这手。不是玩什么独行侠登珠峰吧?’
   “放心,不是独行侠,不登珠穆朗玛。是西行双骑士——还有一个叫老酷的老江湖,就去拉萨走一遭。原准备等到了布达拉宫再报你个惊喜的,但还是怕你没这定力,会去报警,让原本就不够的警力更加捉襟见肘……呃我说老婆,今儿你还真沉得住气?我早做了耳膜让你的狮吼震破的心理准备,可没想到,你话糙调不糙,语调,我是说语调,你今儿这语调居然……居然还柔柔的,嗲嗲的,在我听来是这样的吴侬软语:一路小心,一路平安,回家好好犒劳你……”
   “打住打住,都这光景了,还这么贫嘴!你跑这么远,我骂你有用吗?千里迢迢骂知县,不是白白找罪受吗?晓得你这家伙德性,别看你平时挨骂做出个油滑熊包样,可骨子里是个打定了主意九头牛也拉不回的主儿,你以为你我夫妻十来年,连这点脾性都不晓得?快快从实招来,这回搞这么大的擅自行动,到底玩的啥花花肠子?”
   “言重了,夫人。真有花花肠子,还逃得脱你的火眼金睛?不说了。你以为我把咱家底子都卷上潜逃了,钱多得发烧还是咋的?电话粥越煲越香吗?再说老酷都快帮我把新车装好了,我自己还不搭把手像话吗?你可别调我情了哦!再调我会酥倒啦。这样吧,咱先挂了。你打开邮箱吧。诸多迷惑千般爱,一切尽在‘情书’中,放下电话自个上网看吧,要不,先睡觉,明天再看也不迟。“
  
   亲爱的: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一个月后,我将轻轻地回。
   你也知道的,想做西行骑士,千里万里走单骑,去雪域高原看看,体验体验心脏蹦极的超炫快感,是我多年的心愿了。可一直以来,被你别具一格的爱牵制着无以成行,想说遗憾又说不出口。
   从表象上看,你不断加大河东狮吼的力度,让我的油嘴滑舌同狼狈衰仔样为伍,是多么可怜又可笑。可实际上,我的暴走生涯,我的肥肉狂甩,我的活力重归,我的长焦看世相,我的摄影入大选,我的故事在路上,我多姿多彩的业余生活,都离不开你狮吼中藏匿的爱,可以说狮吼力度有多大,爱的力量就有多大。说具体点吧,没有你的相夫教子,没有你操持家政大计,没有你常回家看看公婆,没有你里里外外一力挺着,我想我的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这些感激之语,或者说,这些爱的絮语,其实长期在我心里晃荡着,可一到我这贫嘴里,就全都“走油”了。今天,好不容易捞着个写“情书”的机会,一吐为快,也好让你小女人一把,重温重温当年大学校园里那段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浪漫时光吧。
   “情书”的使命完成了,可这还只是这封信的一个附带功能,真正要说的事还只说了一句:去雪域高原,做西行骑士。
   是的,这次有了好机会,当西行骑士当定了。原因有二:一是一桩去西藏出公差的幸运降临到了我的身上;二是我结交了一位在江湖里历练多年崇文尚武为人侠义的老骑士。
   你知道的,我们茶叶公司近几年业务范畴不断拓展,生意越做越大,全国网店密布,信息交汇频繁,货物吞吐量呈几何级数增长。特别是黑茶这一块,更是风生水起,不断占有西北大市场。近来,又瞄准了西南地区,向普洱叫板,欲与滇茶试比高。公司派出各路营销人马四面出击,以各款黑茶打开公关通道。我虽不是干营销的,但董事长看到我嘴皮子利索,笔头子来得,长焦挎着,摄影记者的范儿端着,便于推介公司形象,所以破格点将,委以重任,去川藏沿线遍访那些吃牦牛肉喝酥油茶的藏民,让清新解腻降脂的黑茶砖带给他们超爽的感觉,顺便把公司销售业绩和利润净值的数字添得大些,更大些。
   我装作老大不情愿的样子,让油嘴干涩起来,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谢谢领导信……信任,不过,不过……如果可以……可以……
   领导急了,拍了拍我肩膀,按着我坐下:别这么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好了,看你平时也算个哥们算个爷们,今儿怎么娘们一样啦。
   我这才和盘托出:给我时间,给我一个月。给我其他营销人员相同的机票、车票、住宿差旅费待遇,但无须凭票报销,总包干就成。如没效益,我分文不取。然后,给我保密,包括对我老婆,即时起直到走后一至两天。
   董事长一头雾水,可还是耐着性子听我如此这般一一解释,居然恩准了我这不情之请。
   哦,亲爱的,你是冰雪聪明的,个中缘由,不需我一一点破吧?你只要一联想到我的西行梦,就全都门儿清了吧?不错,在某种意义上,我要假公济私,利用出公差的机会,赢得时间,骑上自行车,在川藏线上自由自在地行进。至于对你保密,确实是怕你拖后腿——担心我的身体适应不了长途奔袭和高原反应。在你那骂是喜欢打是爱的掌控下,我还走得成么?至于身体嘛,我有足够的自信,你无须多虑好了。
   再说我新结识的朋友,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那些日子,我连续几天早晚暴走时都遇到他,并被他怪异的锻炼方式所吸引:骑一辆山地车不到1公里就停下,支住车往回走,再走同样距离又返回骑车,骑行1公里,故伎重演……我边走边观察,便有意同他搭讪,与他同行,久而久之,对他敬重起来,而他虽然年纪比我大二十多岁,而且内向深沉,言语金贵,但同我很合得来。听我说起这次出差机会,还有二十多天的准备时间,他很爽快地拍了一下他的山地车座板,坚定地说,我同你一道当骑士去。他的言行举止,这里就不做交代了,反正以后行程日志里自然少不了要提到他。
   他让我先热身热身,恶补骑车技术。我说我少说也有十五年的“车龄”,只是近几年练徒步暴走,没挨过自行车了。他说自行车你一天不挨还不行,别说你这么久了。于是乎他把自己一辆旧车借给我猛练恶练,好些个晚上你不都看到我很晚很晚才回来,老实说我利用了你对我的信任,骗你说是加班去了。加是加班,不过是加“单车”班去了。呵呵。
   这两天出发的一系列准备工作早在暗中紧锣密鼓的完成了,主要还是得益于老酷轻车熟路的操办。这些事儿,确实瞒得你好紧。及至昨晚小崽子磨磨蹭蹭做完作业熟睡后,咱俩做床上作业时那个疯狂劲,那个多姿多彩的动态演绎,你在倾力投入情感获得极大快感的同时,居然一点也没对我如此超常的表现露出惊讶模样。
   不说了,再说你又要朝我挥拳头了,虽然千里迢迢,你打我不到,可我能感受到热热的香香的拳风呢。我想你是不会等到第二天再打开这封信的。就此搁笔吧,不能拖住你不睡觉了。沿途见闻,尽量留下点痕迹,放空间日志里吧。
   最后,让伟大的诸侯同志热烈拥抱更伟大的诸侯夫人吧,记着明天代我好好亲吻我们的小崽子小诸侯哦!

                                                              你的诸侯 于2013年4月18日成都一私家客栈




     (待续)
发表于 2017-11-8 13:02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咖手笔,值得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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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8 13:03 | 显示全部楼层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一个月后,我将轻轻地回
发表于 2017-11-8 13:03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厉害的长文,喜欢,留着慢慢品味
 楼主| 发表于 2017-11-8 20:29 | 显示全部楼层
彭银华 发表于 2017-11-8 13:02
大咖手笔,值得阅读。

彭老师过奖了哈。晚上好,敬茶!
 楼主| 发表于 2017-11-8 20:32 | 显示全部楼层
彭银华 发表于 2017-11-8 13:03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一个月后,我将轻轻地回

谢谢关注。这部小说我计划每天发一个章节,一个月内发完。
 楼主| 发表于 2017-11-8 20:33 | 显示全部楼层
心想老家 发表于 2017-11-8 13:03
好厉害的长文,喜欢,留着慢慢品味

谢谢心想老家先生的夸赞。期待您跟进阅读和赐教哈。问好,敬茶!
发表于 2017-11-8 22:50 | 显示全部楼层
老船还行 发表于 2017-11-8 20:32
谢谢关注。这部小说我计划每天发一个章节,一个月内发完。

置顶支持!期待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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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9 06:27 | 显示全部楼层
         “去雪域高原,做西行骑士。”“原因有二:一是一桩去西藏出公差的幸运降临到了我的身上;二是我结交了一位在江湖里历练多年崇文尚武为人侠义的老骑士。”         写这个经历,辛苦了!

 楼主| 发表于 2017-11-9 19:48 | 显示全部楼层
彭银华 发表于 2017-11-8 22:50
置顶支持!期待精彩!

谢谢彭首版置顶老船此作。
 楼主| 发表于 2017-11-9 19:49 | 显示全部楼层
茂盛草 发表于 2017-11-9 06:27
“去雪域高原,做西行骑士。”“原因有二:一是一桩去西藏出公差的幸运降临到了我的身上;二是我 ...

谢谢茂盛老师的支持和捧场!问好!
 楼主| 发表于 2017-11-9 19:5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老船还行 于 2017-11-9 19:52 编辑

       第一章
  
   夜色还没有完全褪去,街道两旁的霓虹灯还在起劲卖弄着电力四射魅惑也四射的眼眸,可惜纯属徒劳,街道宽广空荡,根本不能指望有路人的目光与之对接然后为之倾倒。倒是东方吐出了鱼肚白,继而浮出淡淡的红晕,渐次晕染、泛开、点燃了太阳沉睡一夜所积蓄的能量,把霓虹灯的魅惑弄得黯然失色了。太阳犹如打虎上山的杨子荣,好整以暇地完成了类似二黄导板“穿林海……”的幕后准备,眼看就要登台亮相了。
   诸侯和老酷就是抢在太阳尚未登台之前,在充当马前卒的朝霞和行将谢幕的霓虹灯交织而行的注目礼问候下,以现代骑士的非经典范儿亮相的,整个一个土老帽:既没有西方绅士端坐马上操纵坐骑盛装舞步的潇洒,也没有当今自行车赛车手那一身炫目的头盔赛服的专业,着装很普通,蓝衣黑裤,白色棒球帽而已。
   不骑马的骑士,自然少了一份彪悍,甚至连堂吉诃德骑着那匹名曰驽骍难得的羸马处处碰壁时时遭罪的样子也比他们酷三分。不过,古人若是看到,这两位骑士不用装卸鞍鞯饮马喂草地精心伺候畜生,操纵这两个轮子的铁家伙,说骑就骑,说停就停,还不定怎么惊悚怎么佩服得五体投地呢!这劳什子,就是骑手腿脚的延长,两个轮子一条线,就是两条滚滚向前飞一般穿梭的腿哦。
   用诸侯的话来说,天是好天,人是贱人(生得贱吃得苦自找罪受的人),车是酷车(俩“坐骑”都是山地自行车的佼佼者捷安特),在太阳露头以前就行驶在天府之国的大道上,无论如何都算本次西行的良好开端吧。
  
   昨晚,老酷犹如运筹帷幄的中军大将,把全程2154公里的一道道山来一道道水,在网上一一历数,然后就着茶几做沙盘,把一小块馒头捏成好些上尖下方貌似金字塔的东东,按川藏骑行攻略图所示逐一摆放,让诸侯直面十二座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山:折多山、高尔寺山、剪子山……这就是我们攻坚的壁垒。越是向西越是接近拉萨,这壁垒就越是森严。因此行程上,非得是前紧后松不可。其实后面也不是松,只是路程要求少一点,可山势越来越陡峭,海拔越来越高,高原缺氧反应也无疑会越来越强烈,因而克服这些阻力所做的功要比前面的“紧”还要大得多。
   对此,诸侯自然心领神会。接着老酷的话头,摊开了首日行程:成都到雅安,不多不少148公里,网上驴友说这段路况还不错,维持每小时20公里的均速毫无问题。就按八小时工作制,朝九晚五,还有近一个钟头午餐时间。何况,前几天热身,我跟着你老酷,,不是有过一天骑行两百公里的记录吗?要不,雅安,就让它雅安吧,就不惊扰它雅兴正浓的安谧了吧。咱甩站而过,骑到天黑,多行几十公里,下一个打尖的地方叫什么来着?
   老酷有点拿诸侯这小子哭笑不得,说让你背沿途打尖处地名,你还没背熟?再告你一遍,听好了:新沟,可过雅安有80多公里呢。你以为你真有这能耐?管教你骑了这一天就没有了第二天,说不定还没有了这趟川藏行呢。你非要甩下雅安的话,也行,咱甩它40公里,在天全住下好了,不过,天全还不定怎么人满为患呢,可得做好露营的准备喽。
   行!血气方刚的诸侯一拍肌肉鼓鼓的胸口,站起来说,那就把困难估计多一点,咱来个两头黑,早也黑,晚也黑,我的酷老帅,这总可以吧?       老酷不置可否,用一双鹰一般锐利的深邃老眸子盯着诸侯的大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良久,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一路上,全是新铺不久的柏油马路,一块块规格不一形状万千的水田,扎满了嫩绿的秧针,水彩画似的。低矮的小丘逶迤起伏,翠竹绿树的植被,叫人的眼睛倍觉舒适,给人的肺部输入超爽的氧气。趁着还没到高海拔山区,先尽情地贪婪地吮吸这天然氧吧吧。就这样,边骑车边韵味,以至在很长一段路上,诸侯都以为自己今儿是游春来了,虽然类似景观在家乡也常看到,可这样不顾审美疲劳地几十里几十里地连绵不断地看下去似乎还是头一遭,谁叫它总是那么山清水秀,田亩形状变幻无穷,就是不给人审美疲劳呢?掏出长焦拍了几张照,走了会儿神,终归还是醒悟到了此行重任,不由得脚下生风,飞快蹬车,一会儿便把酷大哥甩得看不见影子了。说什么姜还是老的辣?我看还是咱长江后浪推前浪更靠谱呢。照这么下去,今天非一鼓作气到新沟不可。哎,老酷,毕竟老了呀,锐气不比当年了呀!早知如此,当初就没必要同他结伴,几千里走单骑,独行侠闯荡川藏线,何等自由自在!不过,既然同行,咱还得要讲骑士的侠义,不可当真甩了老人家哟。
   节拍慢下来,后面很快出现了一个黑点。诸侯不由得高声叫唤起来:老酷,你总算赶上来了。黑影不应答,倒是越来越近,看那架势,蹬车的频率好快!再近一点,黑影变成红影了,骑手着红衣骑红车,压根不是什么酷大哥,而是一个女流,一个年轻美眉。背一小小的包,后衣架上空空如也,全不像他们这样背包鼓鼓囊囊,后架被行李袋压得沉沉的。
   “救命啊,救命,后面有色狼,大哥,行行好,快,快,快给我截住。”红衣女脚不离蹬一如既往地踏着,边跑边向诸侯求援,见没反应(诸侯不是不想反应,而是没反应过来),尽管冲到前边去了,还是扭过头来朝他惊鸿一瞥,回眸一笑。
   在诸侯眼中,这一瞥,一笑,不说百媚生,至少还是生出了几分妩媚。一股骑士行侠仗义的古典豪情在心头骤然升起:还是当年读高中时打过几回群架的,好久没练过了,手生了,咱也不管不顾,豁出去了,骑士救美,天经地义。
   色狼还真的赶上来了,不是一头,而是好几头。诸侯把车拦路一横,然后下车把自己也放倒为一横,一声断喝:“朗朗乾坤,清清世道,谁敢追逐良家少女?还不快快下车!"
   很快,一阵疾风骤雨似的拳风脚雨朝诸侯猛扫过来。奇怪的是,诸侯不成章法的闪避,总是在眼看躲不过的一瞬间奇迹般脱逃。当然,诸侯那套堂吉诃德似的花拳绣腿更是无法碰到对方几人的衣角哦。
   诸侯不敢恋战,想来个旱地拔葱,突出重围。可对方尽管不伤他分毫,却还是把拳脚舞得罡风猎猎,针插不出,水泼不出,自然,他那“葱”也拔不起来哟。诸侯连呼,也罢,也罢,今日出师未捷身先困,困死在征途,也值。总算为红衣少女逃出魔爪赢得了时间。
   “你这呆子,被人玩成这个熊样了,还在发呆!”突然前方一骑飞奔而至,三五两下驱散几头“色狼”,救出了有走火入魔趋势的诸侯同志。
   原来是老酷,人家早在你诸侯端着单反对焦的时候骑到前边去了,等这家伙总也不见影子,只好杀了个回马枪。虽然不知几人围着诸侯到底要干什么,可本能地觉得与其说是围剿,倒不如说是逗着玩儿,于是就奋力一吼骑着捷安特朝人圈左冲右突,人圈很快就散开了。
   很快又有杀回马枪的来了,红衣少女骑着红车居然主动把自己送货上门送到“色狼”群中。而其中两只“色狼”取下头盔,一头长长的秀发瀑布一般倾泻下来,凶神恶煞立马成了窈窕淑女。原来他们是两男三女,来自湖南师范大学体育学院的同学,临毕业了,潇洒走一回,骑车走川藏。刚刚上路,还未体会到丝毫艰难,颇觉无聊,红衣少女筱红就出了这么个鬼点子:装作被色狼追逐的样子狂奔,遇见第一位骑士模样的,就……就如此这般整蛊整蛊,看到底有没有中招的?
   诸侯不得不长叹:“想我堂堂诸侯,眼看挨着不惑之年了,过的桥比你们走的路还要多,居然被你们这些年轻人戏耍了。呵呵!也罢,也罢,当一回你们的开心果,附带着也幽自己一默,解解旅途寂寞也无妨啦."
   年轻人看这壮年大汉这么好玩,越发肆无忌惮笑起来。当看到还有一个太师级的老骑士,很有江湖阅历的样子,便一致要求合群,得到首肯后遂一一介绍他们西行五人组成员:比老酷还高还黑的那个大个子叫鞠鹏,光头的那位叫昌明。其余三个女孩:窈窕有致的红衣少女筱红、高挑清瘦的宁馨、黝黑丰润的陈玉。
   一路同行,说说笑笑,追追赶赶,不经意间,路标指示,离雅安城仅5公里了。
   忽然,筱红手向上指,兴奋地大叫起来“看,快看,大家快看天哪!超好看的天,超好看的云哪!”
   诸侯、老酷一仰脖子,哦,果不其然。天边浸润着由浅入深的鹅黄,湛蓝的天上,像播种机一样均匀地播洒出平行的一畦畦白云,不过,再细细端详,发现并不完全平行,好像这些云条儿都指向一个重心。这可是从来没看到过的祥云呢。
   大家停下车来,掏出手机、相机、摄像机,对着天空也对着人一通狂拍。几个小丫头还叫着跳着,兴奋得无以复加,诸侯和他的单反也不自觉地加入了她们的行列。
   老酷到底是老成、淡定得多。不动声色地抽了支烟,待他们拍够了,乐够了,忽然悠悠地说了句:“祥云?只要不是不祥之云就算烧高香了。今天只能扫你们的兴,别想超计划了,只能睡在雅安了。”
   大家面面相觑,心里也许都嗔怪这老江湖何以偏要这么乌鸦嘴,可碍于人家毕竟年长这么多,经验老到,又是新结识的,不敢造次,只得收敛起快乐心情,老大不情愿地跟着老酷进了雅安城。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0 20: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好不容易把不住嘴问长问短念叨着爸爸的小崽子给哄得睡着,都快子夜了,诸侯夫人这才打开电脑,进诸侯的空间。更新的内容除了几张田野小山和条播似白云照片之外,就只有一句话:西行第一天,睡在雅安。
   雅安是什么地方,她弄不清也没想过要弄清,估计就是离成都不太远的一个城市或集镇吧。与平时话话痨形象形成这么大反差,如此惜墨如金,可见长途跋涉的确是累坏了。本想在QQ上同这家伙聊聊的,一看这架势,不如算了,晓得他没事就行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叫醒小崽子,一通忙活,吃罢早饭,正准备叫孩子快快背上书包去学校。孩子撅着嘴巴嗫嚅道:“背什么书包?今天星期六呢。”
   诸侯夫人不由得拍了拍自己的前额:“瞧我这记性,让你没睡成懒觉。这样吧?上午带你去公园划船,中午好好补个觉,醒来直接吃晚饭都行。”
   然而,手机不甘寂寞,发出微信提示声,立马就粉碎了母子俩划船的美妙构想。当然,微信是诸侯发来的,一组诸多房屋倒塌的图片,还有几行文字:刚刚,也就是4月20日8时02分,雅安地震了。震级多大,还有待专家评估,只听得声声巨响,连绵不断,有世界末日即将来临的感觉。嗯,现在好些了,估计城区还不是震中,据酷大哥和一些有经验的驴友判断,震中应该是在雅安境内的芦山、宝兴、天全一带吧。具体灾情,请收看收听官媒。我们可要从废墟下捞人了……
   她真是惊呆了,震垮了——仿佛身临地震现场爆发的那一瞬:我的诸侯啊,你这是赶的什么场子呀?早不赶,晚不赶,偏偏地震来的时候赶。救援救援,救援过程还不定有多少次余震,有多少面临生死考验的难关呢。只能祈求上苍保佑这心地善良的家伙喽!
   后来无意中获悉,这条微信复制成微博,经频频转载,让全国数以亿计的网民第一时间见证了近年来仅次于汶川的7级大地震带来的巨大震撼。
   “妈,快走吧。还看着手机发什么愣?”
   “今天不去了噢,乖。四川地震了,你爸爸,你爸爸冒着危险参加救援了呢。我们还有心情划船玩儿吗?”

   雅安市雨城区。倒塌的房屋、桥梁、电杆、大树,滑坡的小山泥石流,让整个街道成为一个巨型弹坑和垃圾场。所有通讯、电力设施一律瘫痪,幸亏无线网络给力,还能和外界保持联系。几个钟头以前还那么楼群林立、霓虹闪烁、清婉可人的小城景观,瞬间化为乌有,只能在照片中站成历史了。
   诸侯、老酷、鞠鹏、筱红等一行七“骑士”,自然而然加入了救援志愿者队伍。他们跟着临时指挥员在废墟的间歇中迂回、跳跃、闪避,甚至还不得不在废墟上艰难地跋涉,几个人这时忽然想起昨天临近雅安时看到的绝无仅有的成条成排的云带,欢欣雀跃的样子,被老酷淡淡的一瓢冷水泼醒,今儿总算得到了验证。
   老酷说其实当时我也说不清有什么不好,只是依稀记得气象书上有这方面的记载,具体有什么预兆我也记不清了。看云层那指向,再走下去会遇上一场天灾是很有可能的。所以才制止你们继续前行了。刚刚听官方微博,不是验证了前边几十上百公里的芦山、宝兴和天全就是震中吗?这时我那沉迷这么久地记忆才被激活:这一条条的云,不就是气象学上著名的“地震云”吗?我就不明白了,这么多气象学家,就没有谁观测到这异样的云,就不能事先通报有关部门组织本地百姓转移疏散?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听老酷这么一分析一质询,禁不住愤愤然起来。眼看要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老酷用食指在嘴边竖着,大家只好噤口不言了。
   这一行七人就像七只跳蚤一样,在没有路的路上蹦跶着,也不知蹦跶了多久,总算被带到了指定的救援现场。
   面对生命,面对废墟下嗷嗷待救的生命,所有的爱心都变成小心,所有的动作都变成轻盈,所有效率奇高的机械都失去了施救功能。甚至,连锄头钢锹撬棍之类原始工具,使用起来也要小心翼翼,以免伤到了被重物压住的人。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戴着手套的手搬动或几个人抬动预制板、墙体残骸之类重物,然后用氧割或者钢锯锯开钢筋,老酷、诸侯以及这几个大学生都不是技术工人,操作不了氧割,就只剩下用钢锯的份。
   还是老酷手法老到,张驰有术,力度、角度拿捏得准,很快就锯断了几十根细钢筋。诸侯等人也有程度不等的收获。看到所有牵着扯着的东西都清除了,几个人用竹杠撬着抬着,又移开了好几块预制板断片、砖墙残骸和混凝土柱子、横梁什么的。终于,听到了微弱的呼救声,有孩子的声音,女人的声音,渐渐清晰。还听得里面重锤撞击预制板的声音。
   诸侯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向你们送话:“亲爱的朋友们,你们有救了!不要慌张,不要太激动,这时候也不要自己敲打出口了,生命的通道已经为你们打开,再坚持最后几分钟,顶多一刻钟,和煦的阳光、明媚的春天就会重新拥抱你们的。如果受了伤,外面的白衣天使会在第一时间为你们处理伤口,然后迅速送往医院救治的。”
   “谢谢……你们啦,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哪!”里面传来的女声简直是泣不成声。与此同时,里面传出的砰砰撞击声也偃旗息鼓了。
   “叔叔,老师说,坚持就是胜利。你们挖吧,挖吧,不管还要挖多久,我们一定能坚持到同你们相见的。”乳声乳气的童声,听了真让诸侯、老酷和几个大学生心碎。
   “哎哟,哎哟……”一串尖利的叫唤,让诸侯们心一沉:莫不是又一次大的余震弄出的山崩地裂?感觉完全不像啊。虽然这天余震不断,可在经历了8时02分这7级地震的人们眼里,不过都是地层深处在跳狐步舞,让地面略有些震动而已。
   正自惶惑,又一串“咝咝,咝咝……”声袭扰大伙的听神经,方才显然是谁受到一下重创,不由自主叫出声来,而此时却是怕惊扰旁人,拼命压制不叫出声来,忍痛憋出来的呻吟。难道是谁失手伤着里面的人了?问了好几声,里面连连应答没呢没呢。
   好像那呻吟也没有了,大家松了一口气。而诸侯此时已用双手刨开了一个半米见方的豁口,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已被里面的人顶着攀爬上来了。诸侯连忙接过来,抱到安全地带。大家顾不上追寻那痛苦呻吟的制造者了,争先恐后要往洞里钻。还是老酷调度有序,自己排头,四个男子汉分两批进入洞口,另外五人在外接应。
   老酷、鞠鹏一组钻进去了,而呻吟声又由轻到重地响起来了,这次明显听出声音来自地上。诸侯循声望去,终于看到了碎瓦砾上坐着的筱红。只见她那光滑舒展的眉宇紧锁着,一双闪烁清澈光波的大眼睛闭得还剩一条缝,嘴角紧紧抿着,牙关紧咬,“咝咝”声就是这样制造出来的。再往下看,一只白皙的玉手已然成了鲜血淋漓的“红酥手”,原来是一根锐利的钢钉从她的左手掌外侧猛然划过去,拉开了4厘米长半厘米深的一道划痕。诸侯当机立断,让昌明迅速跑到附近不远的临时卫生所,报告已搜索解救好几个废墟下的幸存者,叫医生护士带足创伤急救药品火速赶到。说完抬起袖口,牙齿像狼一样奋力往一侧撕去,很快就撕下一大截白衬衫袖子,来到筱红跟前,用这自制绷带紧紧绑住手腕,鲜血终被渐渐止住。
  半个小时后,废墟下一家四口幸存者均被老酷、鞠鹏、宁馨、陈玉等人一一救出,同筱红一道,在现场救护人员的精心处理下,大小轻重不同的伤口都进行了包扎,还注射了防破伤风针,所幸都没有大碍,不用送医院。
      虽说有人挂花,总的来说还算是初战告捷吧。大家一鼓作气,再向另一废墟进发,筱红吊着左手,说轻伤不下火线,还有一只右手呢。总能帮几下呀。两个男孩强扭着不让她跟去,可她缠着要老酷批准她相随,说你们可不能拉下我不管呀。我同这个集体谁离得开谁呢?
   老酷挥挥手,示意可以跟进,只是向另外两个女孩怒了努嘴,宁馨、陈玉会意的点点头,到时看着她点,不让她逞强就是了。
   一天下来,战果辉煌,这个七人小组从四个废墟下救出了四户人家共计13人,其中有一位老大爷因腿脚不便躲避不及时,被楼板砸断了股骨,早已昏厥过去了,如果不是他们及时救援,恐怕就这么睡过去再也醒不来了。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2 20: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七人小组第一天就成功救援十三人的战绩,当晚就像战地快报一样,传递到了诸侯夫人的QQ聊天界面。也就是半个钟头的时间吧,夫妻俩化身为文字在网上飞来飞去,废墟下捞人的大致情况还有捞人者自身的安全及吃喝拉撒睡之类,基本输入了夫人的阅读中枢。信息集中到一点:这家伙还行,还扛得住,没受伤没受凉没饿肚子没给累得忙得睡不成觉。夫人除了通告小崽子这几天特别听话特别乖,再发几个激情拥吻的表情之外,就是一遍又一遍重复9个字:别太逞英雄,安全第一。
   网络这头的诸侯每当看到这9个字,就禁不住哑然失笑:还逞英雄呢,简直是不折不扣的狗熊!第一天上路就给少男少女当猴耍了;刚刚在路上看到些惨状闻到些气味,竟然哇哇大吐,满嘴秽物、胃液连同鼻涕眼泪一同狂飙,连身边几个小姑娘也不如。当然,这糗事怎么着也不能让老婆知晓吧,何必让她耻笑佯骂几句然后一直提心吊胆呢?联想到此行路漫漫,刚出发就赶上大地震,以后还不知有多少艰难险阻和意外情况要发生呢。咱这骑士,对家人还真只能奉行"报喜不报忧"的对策了。
   糗事的发生看似偶然,可如果把诸侯这小子自小至今一看到电影电视上血淋淋惨兮兮血雨横飞尸横遍野的镜头就犯血晕的德性和“地震是要伤人死人的,当然是要流血的”这一残酷现实联系起来,就只能以“必然”说事喽。
   回说那救援现场。夜色降临了,几十台大型发电机杭唷杭唷唱亮了救援现场的“光明行”。临时架起的碘钨灯照彻了大家一头一脸一身的尘土、血污(在被救者身上蹭的沾的)和汗斑,与此同时,灯光投送过来好几条彪悍魁伟的身影——几名年轻力壮、训练有素的武警战士,整整齐齐朝他们一行七人行了个军礼,筱红猛然冒出一句“金珠玛米亚克西",大家跟着”亚克西,亚克西“地说着,一一同”金珠玛米“亲切握手。原来军人是来接替他们的,夜间救援是他们重要训练科目之一呢。
   在走向临时搭建的一大片救灾棚的路上,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勇士们,顿觉周身疲软、腿脚僵硬起来。诸侯不禁狠狠捶打着自己的臂膀,直埋怨自己怎么这么不顶用,以前那么个暴走猛跑,还没练成铁人?唉,不知有多少条鲜活的生命还在废墟下苦苦挣扎,咱们还仅仅救了13人,就累成这个熊样了。
   鞠鹏在他身后,用膝盖恶作剧地顶了一下他的膝弯,他一个趔趄,还好,没有摔个嘴啃泥.在哈哈笑声中,鞠鹏拍着自己胸脯,还捏着老酷的手臂说:"你那算什么?我们体院那可才是魔鬼式训练咯.力量型、速度型、规定动作、自选动作,哪一项不是成千上万次机器人一般地练习?咱们哪一个不是身上疤痕累累?还有咱酷老将军,这样称呼您可不是谄媚哦,在我们几个小青年眼中,您老临危不惧、指挥若定的范儿,俨然就是一位老将军哦。瞧,这是人的胳膊吗?别别别,你别掌我的嘴,诸侯大人。我说酷老将军,看起来瘦长瘦长,可浓缩的都是精华呀,这胳膊,这腿,这胸肌腹肌,可都是钢铁做成的呀。我敢说没个几十年不间断地刻苦操炼,是修不成这正果的。”
   昌明也说:“不用看别的,单看老将军那挺直的身板、手臂上那道暗红的长长伤疤,就能猜到是个有功夫的人,有故事的人。”
   “大家欢不欢迎酷老将军给我们讲一讲他的练功史、光荣史?鼓掌嘢……哎哟,哎哟……”筱红边说边鼓掌,以致忘了左手给绷带吊着,动作猛了些,痛得呲牙咧嘴,又叫出了声。
   “欢迎,欢迎……”
   “哟哎,哟哎……”大家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这哎哟还带传染的,还带反串的?还带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老酷一双鹰眼立马锁定了诸侯这条壮汉:“你都老大不小的了,跟个小姑娘逗什么趣?呃,说你你还真蹬鼻子上脸了?还哇哇哇地干什么?”
   宁馨和陈玉也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抓着鞠鹏和昌明的胳膊,躲在身后。倒是筱红表现出了同老酷一样的淡定,指着前边一两米远的好几个担架或担架车,告诉老酷:“看,死人,死人,地震震死的人呢!”
   可不是?老酷此前只顾看诸侯出愚的样子去了,没顾得上打量周边。只见地上、废墟的瓦砾上滴满了殷殷血迹,有些地段还流淌成一条小溪呢。目光稍往上,原来是一具具尸体血肉模糊,有的还有断肢由一线皮肉吊着在担架车下直晃荡呢。连忙抢上几步,把好几只残肢断肢给小心翼翼挪到担架上,盖好被单,鞠鹏、昌明也赶上前来帮忙。
   是啊,在地震中失去的生命,尽可能保存完整的躯体,也算得到了活人的一种尊重吧。
   其时,诸侯已经呕吐得一塌糊涂了,把中午救援现场上吃的两碗盒饭足额返回大地污染大地不说,还贴了些老本——那粘稠的胃液,甚至胆汁呢。原来诸侯这么个大老爷们还犯晕血,可起先筱红手掌被刺得红烂漫的时候怎么不见呕吐呢?
   “同这血肉模糊、尸体横陈的场景比,筱红那就不叫出血,我是见……小出血还好,大出血准吐……哟哎……”
   一行几人简直像搬运笨货一般,把诸侯连拖带拉地弄进了救灾棚。美女帅哥一番轻捶软打,喝下一大杯白糖开水。筱红还憋住笑,隔着五六寸远,装模作样对着他晒红了的脸吹了几口“姑奶奶的仙气”。你还别说,死蛇子变活了,又能蛇吞象了。然后吃饭,还是像先前一样能狼吞虎咽,甚至把筱红从自己饭盒里偷偷撬来的一团饭吃了也茫然不知。
   饭后七人领到了比油还珍贵的两盆水。三个姑娘用完一盆,还在另一盆里倒了一些。用完后一声唿哨,在棚外回避的四个男人才争先恐后放入四条毛巾,脸上身上一通乱擦,毛巾再度进入水盆,没几下就成了一盆粘稠的泥浆水,不,臭水,黑水……
   “这还不是一盆绝望的死水,”诸侯不禁反串了闻一多的《死水》,“至少把老酷的脸洗得黑红透亮了呢,那么,接下来的节目是不是听有故事的人说故事啊?”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3 16: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要听老酷的故事,诸侯毕竟跟随日久,倒不是太热心。只是看那几个学生娃缠着没完没了,就开了这个腔。当然也就引来一片叫好声。几个女生甚至跳起来说:“听传奇,好浪漫,一定好浪漫!”
   老酷无奈地说:“没有浪漫,咱也不懂浪漫主义,只晓得眼下的‘现实主义’,先把睡的问题安排好,再说吧。”
   大家一想,也是啊,于是动手张罗起来。
   这四男三女就安排在一个40多平的棚子里面,4张学生宿舍的那种双层床,胡乱摆着。他们很快摆放有序,男女各两张,男床靠门,女床居后。诸侯说从哪里找两根钉子一截绳子和一大块布来拉个幕布啥的,做个间隔,以示男女有别。让鞠鹏、昌明俩小子外出找好一会儿,还是空手回来。
   筱红说,都神马年代了,还这么封建。扯幕布那浮云干啥?放电影,还是唱大戏?昌明也附和着说,是啊,梁羽生写了个七剑下天山,我们几个可是真人版的七骑上川藏呢。都是大侠女侠级的人物,睡一屋还能干那龌龊事?再说,有酷老将军坐阵,咱即便只是貌似骑士,再没骑士风度,也绝不会心猿意马,在灾区受难者的呻吟声背景下抱着美女嘿咻嘿咻吧?
   三个姑娘花枝乱颤的笑骂声伴随一通粉拳,雨点似的飘落在昌明肩上、背上……
   不拉幕布的"决议"达成共识后,老酷的传奇在噼噼啪啪的鼓掌声中开锣了——
   停,停,停。我这人从小就怕别人对我鼓掌,以致我学生时代从没当过班干部,虽然大红花从没离开过我的名字。当年干连长的时候,就同战士们约法三章,其中一条就是凡是我训话,一律不许鼓掌。好了,你们都知道,诸侯更清楚,我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当然也不是个会说话的人,再说我的人生其实也平淡得很,没啥可说的。你们非要称什么“传奇、传奇”的,哪有什么奇可传?只不过比你们多吃几十年干饭,有过从军的经历,有过越战的伤痕,有过比你们早当好多年骑士的阅历罢了。而且大家辛苦一天了,明天还要继续辛苦甚至更辛苦,我就长话短说,简单讲讲吧。诸侯,我可先告你噢,你要插话,适当加点味精,可以;可别添得没边哦,再说时间也不允许啊。
   老汉我——别笑,真是老汉——今年整一个花甲了,高中毕业还差半年就下放农村,两年后当兵,走上我家老爷子的老路——他是南下老军人,也就是你们起先安在我身上的“老将军”,已作古多年。新兵连几个月,集训科目门门拿第一,被选派到侦察连。两年铁人般地疯狂训练,我和战友们那时候私下里叫法西斯训练,用你们的话叫魔鬼式训练,让我们自己都只能称自己为铁人了。你想想,那负重20公斤50公里野营拉练、武装泅渡1公里、各种枪械各种姿势的射击连瞄准,一动不动一瞄就是半个钟头,还不准手有一毫米的抖动,还有擒拿格斗、骑射(当年还真有军马让我们练骑术练马上射击)、投掷、爆破、野外生存训练,不是铁人谁受得了?陆陆续续不知淘汰了多少人,最后剩下30名精兵同兄弟部队精选的数百人组成了摩托化步兵团。哦,宁馨,你问我入没入选?当然。对不起,老汉我不大说话的,说出来往往丢三落四,这不,忘了说自己了。好久没一次说这么多话了,来,诸侯,你列席参加过我们战友聚会的,我不少事你都门儿清,我喝喝水,抽支烟,你给简单说说。
   “老酷不是不会说,是来烟瘾了。鞠鹏,你翻开我那挎包,翻包烟出来给老将军。他那是黄芙蓉,我这是芙蓉王。档次差太远。我也只给他备了5包,偶尔给他上上档次。是的,我自己不抽烟,陈玉。不扯远了,我接着说吧——
   “老酷到了摩托化步兵团,那可真是一名现代骑士了。现代骑士这名称听起来不过如此,可真要对得住这称谓,还得再来一番脱胎换骨的功夫呢。首先是铁人三项、现代五项(如今可都是奥运会比赛项目了哦),那些个游泳、自行车、长跑、骑马奔驰、击剑、射击的训练量,简直就是对人体极限的野蛮挑战,然后是深化侦察连的那些项目,从难从严,要求人人出精品,个个有绝活。接下来才是骑士的经典科目,古典的马术(现代五项里就包含着)要练,老酷在他那些战友中是首屈一指,无人能敌的。盛装舞步也好,跨越障碍也好,奔驰草原泅渡河流也好,骑马射击活动靶标也好,甚至连驯服烈马,老酷的全能第一很少有弄丢的时候。当然重头戏还是摩托车驾驶和射击,还有坦克驾驶及车载武器操作入门等等,更要勤学苦练了。几个训练周期下来,老酷和他的战友默契合作,在师级军级的多次演习中,总是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技高一筹,战胜对手,“消灭”蓝军有生力量,载誉而归。
   ”哦,筱红你说这像是给特训标兵做鉴定。还真有点像哦。好,打住,打住。还是把他参加越战的情况多说几句吧。越战前夕,老酷已经是摩托化步兵团某连连副兼首席教官了。一次休探亲假,经人介绍,看上了一位姑娘,交往十来天,彼此还真对上了眼。返回部队后,这鱼传尺素、雁送情书的活儿可没少干。老酷,你还别不好意思,战友都给我说了你半夜三更趴在床上打着手电写情书的动人一刻。不过还是实事求是地讲了一点,比起女方的狂轰滥炸来,你还是不负淡定哥称号的。
   “淡定不淡定,可由不得老酷了。半年来,尽管他总是说连队集训任务繁忙,又是布雷扫雷,又是打蛇捉蛇,又是破解马蜂战阵以及竹签陷阱之类丛林战基本功的集训等等,一茬茬地上赶着来了。可女方以及双方家长不管不顾了,都张罗着要安排婚礼了。连长指导员知道了,立马安排老酷休婚假,并说,给我当好新郎官,新郎官不称职,明年今日没做爸爸的话,你这军官、教官,看我不都给你撸了?你以为咱连队少了你这半个月,就真会在比武中一败涂地了?
   “所有准备都做好了,一纸军令下达:紧急待令,全副武装,有重大军事行动。老酷自然走不成了,一个电报发回去。回说,婚期就在三天后,请帖也发出去了,酒店也订好餐了。老酷咬咬牙,猛“酷”一把:我是军人,效命疆场义不容辞。我承诺了丈夫这义务,人可以不来,婚礼不可不如期举行。接下来果然是战事婚事两地两不误.中越边境,老酷在战场排雷破阵,扫射狙击,纵深推进,狠狠教训中山狼。内地家中,婚宴贺客如云,省市两级电视台、报社现场报道了这场新郎缺席的婚礼。”
   筱红插言了:“太酷了,太神了!以前听我老爸说过一段子,‘没有新郎的婚礼’,爸说不是段子是真的,我不相信。敢情是酷大爷这如假包换的真人版,就摊在咱眼皮底下啦!啊呀,好幸运,好浪漫!”说着站起来,对坐在床边吸烟的老酷来了个“突袭”,尽管他下意识地机警地一闪,前额上还是传来热热的、酥酥的一麻——姑娘崇拜的一吻。即刻,宁馨、陈玉也不由分说,也不怕烟头给烫着了,把一个个香吻献给这位酷爷。
       这位受宠不惊的酷爷、淡定爷轻松之极地抖抖肩摊摊手,就从红粉堆里成功突围,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掐灭一个烟头,然后抄起一杯水递给诸侯,说,你该歇歇菜啦。以下的事还是咱自个儿来。
   你们要听战场上的事?什么叫战场?说道一定不少,可我亲历的战场,就是血淋淋的尸体残缺不全横七竖八摊着的山坡。热风吹来,那个腥臭啊,一万个诸侯保准都会臭死晕死呕吐死。今天叫诸侯惊吓得吐出苦胆水的地震夺去的生命,虽然也不少,可又怎能同战场上相比?不过,我们摩托化步兵团伤亡很小,一方面有坦克作掩护,另一方面都是身怀绝技的精兵,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保存自己消灭敌人,这可是我们参战的不二法则哦。我们这些人只认一个铁打的现实:要消灭越南侵略者,首要条件就是自己要有战斗力,如果命都没有了,再气壮山河的口号能代替战斗力吗?
   战斗的细节就不讲了。要讲的话,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以后有闲工夫,我讲提纲,再让你们诸侯大叔结合着从我战友口里听来的,再详细给你们说说吧。
   我们迂回穿插,快进快撤,利用各种山势地形作掩护,以爆破、狙击等战术歼灭越军有生力量。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整个越战,除炮兵和坦克之外,歼敌人数最多的就是我们这些摩托机动手了。如果按古时候那套,按所交敌人人头颁奖,我们这个连人人都是一等功无疑。不过,作为副连长,我把自己混同于一个普通战士,普通爆破手,普通狙击手,只管忠实执行自己内心的使命:保存自己消灭敌人,有时候竟然拒不执行军令——不了解前线实际战况的上级下达的错误命令。战后评功,我是功过相抵,什么也没捞着。后来还是连长指导员据理力争,拉着团营首长来看我因抢救战友而挂花还缠着厚厚绷带的手臂,才给记了个三等功,并调任另一个连的连长。
   这以后的历程,根本就没按我和我的家人所期待的路子走下去。也许我生来不是当官的料,亏得你们还称我为“老将军”,真是莫大的讽刺。我终于发现,过于耿直较真的性格,以后这些年越来越吃不开了。部队上如此,不久,转业地方更是如此。其中遭遇,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反正,现在我是无事一身轻了。又是退休人员,又是军转干部,不做事拿着国家的俸禄,如果整天游手好闲,遛鸟养鱼,这日子也过得挺滋润的。可对于我,就是三个字:死得快。
   听故事的人几乎异口同声:“所以,你才自讨苦吃,天天当骑士,还带领我们当西行的骑士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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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14 07:25 | 显示全部楼层
老船还行 发表于 2017-11-9 19:49
谢谢茂盛老师的支持和捧场!问好!

好船潇洒,文章精彩!
发表于 2017-11-14 19:35 | 显示全部楼层
写得这么俏皮,感觉老船变年轻了!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4 19:40 | 显示全部楼层
yubao1949 发表于 2017-11-14 19:35
写得这么俏皮,感觉老船变年轻了!

也许吧。这个中篇还真是我比现在年轻四岁时写的呢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4 19: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三天后,临近子夜时分。资城诸侯家。
   诸侯夫人在QQ上点击诸侯那死蛇子一样的图标好几次,死蛇子毫无反应。正要打电话,蛇信子吐了出来,夫人用“东方雌狮“的诨名一点,立马接招,你来我往,一场温柔的“厮杀”很快呈现在QQ平台——
   诸侯:报告夫人,几天不见,想念得紧。白天救人,晚上梦你,你也梦我梦得好苦吧,下次索性同我一块当骑士吧?
   东方雌狮:梦你个头。梦你这泥猴一样的猪猴,还骑士,怕是哭丧着脸的骑士吧?我看你就整个一堂吉诃德,中国版的,现代版的。
   诸侯:不是我一个,咱七骑都是,你还别说,这“堂吉诃德”零零散散在川藏线撒了一路呢?不过没大战风车的哦。
   东方雌狮:少给我贫嘴!还在雨城区捞人?
   诸侯:咱都重走长征路,飞跃泸定桥了,在泸定城里一客栈,就要枕着大渡河涛声困觉觉了。
   东方雌狮:我还以为你们的西行就到雅安止步呢。救援救灾没你们的事了?
   诸侯:最艰难的时刻,最关键的时刻,灾区人民最需要我们的时刻,我们来了,我们从天而降,第一时间捞人,从阎王爷魔爪下抢回那么多生命,功德圆满了嘢。再说革命自有后来人,救援大军源源不绝涌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难不成等着开庆功会,给我们披红挂彩,囧鸟一样地对着乱糟糟杂树林一样的镜头、麦克风发呆不成?
   东方雌狮: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少给我臭美!灾区那么多志愿者,就你们能?还开庆功会,不开你们的斗争会就不错了。天晓得你们这叫不叫临阵脱逃?
   诸侯:临阵脱逃?那我现在还能跟你在这儿穷聊?我们的单车,怎能跑嬴任何一台警车?我下线后你看我刚刚补记的这几天的日志,就一目了然了。不说这个了,小诸侯这几天乖不乖?
   东方雌狮:你还是不在家好,在家有你惯着,总惦着玩耍,还偷偷上网玩游戏,你走了,小崽子乖得很呢。这次段考除了作文丢了3分,其他全线固守,一城不失,破天荒捞了个全班第一呢。
   诸侯:那我从此就远走江湖,做一个行侠仗义的真正骑士算哒。
   东方雌狮:你敢!你跑到哪我套马索套到哪。再斩断你马腿,摔你个嘴啃泥。
   诸侯:惨啊!(一个投降的QQ表情)哦,作文,说到作文,等我回来给他讲这趟的故事,保准写出来一分不失,说不定还会传观呢。哈哈……
   东方雌狮:没事偷着乐去吧。眼下快执行老娘指令,睡觉去,明天要爬山了吧?
   诸侯:得令!老婆你也先睡。我那日志明天看吧。如果没我搂着你,实在睡不着的话,就紧紧搂住我那个枕头睡吧。
   东方雌狮:去你的,滚,快滚!
  
   诸侯“滚”了后,东方雌狮也在床上滚来滚去睡不着,就算后来真搂着个枕头,还是滚不到黑甜乡。索性起来重开电脑。
  
   电脑刚还好好的,个把钟头的功夫,怎么变得这么慢,反应迟钝的木偶似的,老半天打不开这家伙的空间日志?系统中了病毒还是怎么回事?至少她感觉如此。忙着启动360杀毒,你还别说,意到效力到,正欲点击,病毒就跑爪哇国去了,诸侯的那些个流水账就像西(嬉)皮流水一般哗哗流出来了。
  
   4月21日星期日阴转小到中雨
  
   地震第二天,仍然是生命救援黄金期。经过昨日一天历练,哥们都成阎王的克星了。一条又一条有血有肉的性命,眼看要被那面貌狰狞的家伙给勾了去的,硬是叫咱西行七骑士给抢了回来。有了救人的经验,还增添了趁手的救人工具,咱可是如虎添翼啦。半天下来,救人数比昨天一天的还多。不过,救出来的人大多是断臂断腿甚至全身伤痕,还有几个显然是脑内胸腔腹腔内出血,或呻吟不断,或昏迷不醒。好在白衣天使准备充分,第一时间输液输氧输血,送至医院,大半都能从阎老西魔爪里抢回生命。
   可恨临近中午时,雨来了,伴随那连绵不断的余震,沾着你赖着你缠着你没完没了。指挥部让人送来了雨衣,穿上没干几下活,就感觉闷热难耐,除了老酷,我们都像剐皮一样地剐了它。老酷也没坚持太久,毕竟干活不利索,还是扒掉了这层蛤蟆皮。一看现场志愿者,整个一个集体失(湿)身啦。还是老酷想得周到,突然抢上几步,找到现场指挥,比比划划说一番,英明的领导从善如流,立即发给全体女志愿者雨伞,人手一把,附带要求是自己必须穿上雨衣。这可不是雨天剪彩为领导打伞(此时实在不是他们享此艳福的时候),而是给所有抢救上来的伤病员和扒出来的遇难者遮风避雨哟。
   午餐,每人两包爆椒牛肉方便面,干嚼。我向来就好这口。其他几个,看来都有这功夫。就着每人每天配发的两瓶矿泉水,哪怕在腥臭味伴随着消毒水气味越来越浓的废墟旁,把这”康师傅“狼吞虎咽到辘辘饥肠,还是觉得好香好过瘾。我的水早喝光了,就仰着脖子向老天张开大口,天降甘霖润润地喷雾着我干渴的喉咙……
   今日战果:我”骑士组“上午七人下午四人鏖战阎老西,从其魔爪下救出22人,其中轻伤8人,重伤14人。另:掰开重物,成功运出遇难者遗体3具。
  
   4月22日星期一雨停阴天间多云
  
   第三个救援日。处于黄金时段的边缘。指挥部把我们作为精锐小分队调往震中芦山。此芦山不是彼庐山,如果没这场地震,恐怕没几个人会知晓。可恰恰我们几个骑士漫漫西行路刚起步,就恭逢此一天灾。踏上这方被震源深度达17公里的大地震摧残得满目疮痍的土地,谁能想到此前是那般青山蜿蜒、绿水环绕的美丽景色?
   眼前虽然是山河破碎、废墟连苑,可经过子弟兵、专业救援队伍和众多志愿者们两天来的搜救、清理,从废墟下生还的为数不少,消毒药物的喷洒也成功狙击了可能出现的疫情,而县城街道也扫清了塌方、倒树等障碍,抢救生命、拯救灾民的通道基本上畅通无阻。在这里,我们自然是轻车熟路,从废墟下搜救幸存者、抬出遇难者遗体咯。不过,不再那么抢眼了,因为重灾区聚集的专家、子弟兵远比灾情相对轻微一点的雨城区要多。无论是方法,还是效率,我们都只是小学生啰。
   这一天见证了多少生命的坚韧。有人蜷曲着,以不知多少个小时一成不变的姿势撑住倾斜欲倒的梁柱,保护着家人和自己。以致被我们搜寻到设法救出来后好久好久都不能改变那奇特的姿势。但他们的脉搏在正常地跳动,还能艰难地吐出一些语音。真不敢相信,活着的信念是怎样支撑着他们坚守好几十个小时,直到我们这些救援者把压着他们的阎罗殿击碎让他们重见天日的。
   这一天也见证了一些生命的脆弱。有个看上去身强力壮的男子汉,嘴角甚至还抿着一丝微笑,就这样定格了生命的最后一个音符。显然是在熟睡中被震塌的预制板重重的一击,美丽的梦境与生命交响曲一同嘎然而止。我们除了向失去的生命频频鞠躬以外,就是小心翼翼地清除一切障,抬上担架车,运送到指定的装殓处。
   现在谁再说我怕闻血腥怕见死人,我跟谁急。不错,此前我们七骑士,就数我这五大三粗的家伙在这方面最像个娘们,连筱红她们三个小姑娘都笑话我,比她们都相差好远。可经过这两天,不,只需一天,就从救援现场找回了男子汉的勇气。那么多鲜血的滴落,那么多生命的坚守,那么些生命的失去,还不足以攻破我此前那可笑之至的“怕”吗?
   雨后,时有散射的阳光洒下来,洒在这人员高度密集的现场,让四月的芦山热力飙升。大家都是一身汗水一身泥,即便是最爱干净最讲究仪表的姑娘们,也只能任由汗泥把一张俏脸装扮成个巫婆样。有一次,宁馨和陈玉费尽艰辛,从断梁下救出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那孩子大概是大人保护得好,还吃了些东西的缘故吧,还有点精神,还能乳声乳气地说话。看到她们两张黑鬼脸,脱口而出的竟是:阿婆,阿婆。谢谢你们……救了我……还有全家啊!
  
   4月24日星期三多云
   迷迷糊糊,天刚蒙蒙亮就被敲门声和“老酷、老酷”的喊叫声吵醒。发出如此声响的人,竟然是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青年,他用极不斯文地强调说了个还算斯文的字眼:“请问谁是老酷?指挥部有请。”
   “现在?马上?”
   “现在。马上。”
   老酷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利索穿戴好,朝来人摊了摊手,便跟着出了门,带关门时回望了我们一眼,好像在说,没事。你们继续睡你们的。可谁还睡得着?该不是昨天看我们几个没执行新指令:不再从废墟下捞人,而是配合铲车吊车,清除路面地面障碍吧。当时六双眼睛都盯着老酷,老酷沉吟片刻,公然抗旨:我们还是干老本行吧。好像当时人家也没怎么样啊,就任由我们干活。不过,这一天效率明显下降,捞不出几个活人了,遗体也没找出几具。把老酷找去,该不是兴师问罪吧?
   “还真不是。”半个时辰,老酷一回棚,就给我们吃了定心丸子,“不过,我们当中肯定有谁说漏了嘴,把我们的一些基本信息和西行的计划給透露出去了。也罢,也罢。我也不计较了,只是以后注意点。”
   老酷说,他一进门,指挥长就让他坐下。首先是肯定了我们小分队几天来的成绩,然后摆明当前的救援任务已相对减少,而救援大军人数有增无已。潜台词就是你们在此时此地的作用已趋于无穷小,更重要的是,你们肩负着骑车川藏行的重大使命,你们的时间再也耽误不起了。你,一个退休军转干部,时间多的是,可你们那个叫诸侯的不是只有一个月的公差时间吗?再说那些大学生还要及早回校搞毕业论文呢。所以,指挥部批示:在地震救援行动中,你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灾区人民会记住你们的。下一个更艰巨的任务在等着你们:骑车川藏行,立即出发,刻不容缓。
   在指挥长说话过程中,老酷一度要说不,可听着听着,终于没有吭声。久久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紧紧地握着他伸过来的手。然后,慢慢抬起右手,行了一个军礼,一个标准的军礼,这可是脱下军装二十几年后的第一个军礼哦。
   救灾棚里,其他六只右手不约而同刷刷刷举到耳边,从没当个军人的我同九零后们一道,面向曾经的军人、如今的骑士头儿行了个军礼。
   老酷颇为庄重地回了个军礼。
   我们称之为骑士礼。


发表于 2017-11-14 19:45 | 显示全部楼层
老船还行 发表于 2017-11-14 19:40
也许吧。这个中篇还真是我比现在年轻四岁时写的呢

那岂不是说我具有一双慧眼啦,能够看到你年轻的、狂跳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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