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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奇葩] 如今世事变迁,我想起一位在商场上班的朋友和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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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21 12: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多年以前,我在岳阳一家商场上班,那是一家有五层楼的百货零售类商场,一楼二楼卖商品,三楼四楼五楼作批发办公室,当时的岳阳,刚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不久,国家的改革开放也才展开没几年,私营企业以及个体商贩都还不多,因此,国营的大商场因为没有竞争对手,经营得还不错,倒是几个大国营商场之间,有一些竞争,当然,对现在来讲,这些竞争不属于战略竞争,有些小儿科,但是,中国刚刚沐浴到市场经济的春风,因此,对市场经济中的竞争很是热衷,比如隔壁的百货大楼,就主动挑起一些竞争,譬如在对方的商场前面洒一些小纸片,上面写着:“捡到此纸片,到百货大楼来,可以领取纪念品。”诸如此类,不胜枚举。百货大楼的总经理特别爱搞这些小名堂,因此,下面的人就绞尽脑汁想出一些千奇百怪的方法来压制其他的商场,直到私营企业和个体商贩的崛起,没有战略竞争的这些国营商场才纷纷垮台,但是,那个年代,能到商业局下面的商场上班,是很多年轻人的梦想,商业局甚至还开了一个商校,要考试才能进去,毕业以后,直接分到下属的商场上班,这些年轻人呐,充满着梦想,似乎到国营企业上班,一辈子就有了保障。多年以后,我看到网上一些当时的年轻商场职工现在已经进入到中年人的网友,为了下岗后与商场的一些摩擦而申诉,不禁感慨系之,时光如箭,一转眼,我们都老了,而那些百货商场的人们,现在却还在为衣食而奔走,好在年轻一代作为社会新鲜人已经踏入社会,他们才是国家的未来。


    我在商场所谓的信息咨询部上班,虽说信息咨询部名字好听,实际上是打杂,有什么做什么,譬如写写横幅,联系报刊电视台登广告等等,没事,我就坐在一楼大厅一张单独的桌子前看书,我记得,当时我把唐浩明的三卷本《曾国藩》看完,有时,商场其他的营业员在没生意时就跑到我面前扯谈,一来二去,我们熟了,本来,我是躲在二楼一个修家用电器的小角落办公,不认识什么人,自从到一楼后,就认识了很多年轻的商场营业员。

    有一位营业员,戴着厚厚的眼镜,个子很高,大概一米八吧,我们都叫他“瞎子”,也许是因为戴着眼镜的缘故,因为叫“瞎子”不妥,我们姑且称他为“眼镜男”吧。“眼镜男”在二楼的柜台,但是,经常跑到一楼来和我们玩,有时我们就到外面的台阶上,抽一根烟,“眼镜男”似乎对保安工作格外感兴趣,经常主动做一些保安类的事情,譬如,清理商场门前的小摊小贩时,他就主动冲在前面,大声呵斥着这些艰难谋生的小摊小贩,把他们赶走,“眼镜男”似乎很得意于自己的粗暴和野蛮,认为这样才是男子汉,并且,从吓得惊惶逃窜的小摊小贩中寻找到尊严和乐趣,而这种尊严和乐趣是作为一位营业员所不能给予的,并且,这种举动,特别符合“眼镜男”的性格。


    “眼镜男”好酒,经常在家喝白酒,有时下班,我们就到旁边的夜宵摊喝啤酒,有一次,上早班时,“眼镜男”叫住我,叫我过早去。我和他经过弯弯曲曲的小巷,来到一家米粉摊,我和他先吃了一碗米粉,“眼镜男”酒痒上来,要我陪他喝酒,我们就着摊主剩下的一点骨头汤,喝着啤酒,当时年轻,到最后,我们两人一共喝了十八瓶啤酒,而且,几乎是一杯杯往嘴里倒下去。很快,“眼镜男”就醉意熏然,他喝得更多一些,大概喝了十多瓶,我也有点晕,但是没到醉的程度,我结帐后,一起回到商场,路上,“眼镜男”歪歪斜斜走着,大声叫嚷,呵斥行人,发着酒疯,一到商场,“眼镜男”就不见了,隔了好久,也找不到他,我对商场其他朋友说“眼镜男”醉了,要找到他,否则会出事,要么喝多了昏迷不醒,要么会和别人打架,要知道,“眼镜男”虽然戴着眼镜,像一个书生,但是他特喜欢打架。


    我们找了好久,几乎寻遍了商场的角角落落,最后,在厕所里找到他,叫他开门他不开,只好破门而入,只见他瘫在地上,沉醉不醒,我们把他背起来,送他回家,可是,他大声叫嚷着“不回家!”“不回家!”“再喝!”“再喝!”等词语,看他一直不清醒,我们怕他出事,只好打电话叫他母亲来。


    不一会儿,“眼镜男”母亲就来了,她谁也不看,谁也不打招呼,径直走到瘫在地上的“眼镜男”身边,要把他背起来,我们走上前帮他母亲,母亲拒绝了,她艰难地一个人拉起自己一米八烂醉不醒的儿子,又艰难地背起来,一步一拖地走出商场。我们在外面看到一辆板车,原来是“眼镜男”母亲拖过来的,只见母亲将“眼镜男”吃力地放到板车上,此时,“眼镜男”睡得像一个死猪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板车上,而这时的母亲的脸上和背上沁出了汗珠,她用手擦擦脸,双手把板车背带套在肩上,一步一挪地拉动板车,和谁也不打招呼,就这么艰难地拖着板车上的儿子,渐渐地远去。


    第二天,“眼镜男”又生龙活虎地来上班,经过一夜的休养,似乎“眼睛男”已完全恢复。只不过,隔个一两天,他还是和我们宵夜喝酒。有一次,我们大家都喝得有点醉,“眼镜男”提出拜把子,大家跪下来,“不求同月同日生,只求同月同日死”,闹得跟真的一样,只是后来,这些人都各奔东西,有的去南方打工,有的去北方谋生活,有的就呆在岳阳,很难有见面的机会,到大家都步入中年时,大家还会偶尔想起这段趣事吗?记忆虽然会自动清空,但记忆有时会沉淀,留下一段段美好的回忆,年轻时的讲义气、兄弟情虽然随着时空的距离,将逐渐淡化,不过,如果有某位有心人突然某一天想到这些,并将这些组织成文字,将会给自己喜欢的人和喜欢自己的人一段品味生活和年轻的时间,我想,这也是趣事之一哩。


    “眼镜男”虽然好打架、喝酒、喜欢和兄弟们在一起玩耍,但是,好像他也谈过一次恋爱,是和隔壁的百货大楼一位女孩,具体情况我们都不清楚,他也不大愿意谈这些,只是有一些天,发现他的手腕上有一些烫伤的痕迹,听“眼镜男”的柜长说,是因为和隔壁百货大楼那位女孩分手了,“眼镜男”痛苦之至,用烟头烫伤自己,以求减轻精神上的痛苦。不过没过几天,“眼镜男”又恢复如初,有说有笑,酒照喝不误,时不时冒充保安,冲在前面,驱赶商场前面的小摊小贩。


    我和他有过一次打架的经历,有一天,商场信息员,大概二十刚出头吧,在和我们宵夜时,说起同宿舍的一位宿友经常欺负他,这位信息员看起来很弱小,因为读过几句书,也很文质彬彬,说起其他人欺负他,倒不是假话,这时,“眼镜男”喝多了酒,一时冲动,说现在就去宿舍找他,要教训他。见“眼镜男”听不了劝,我只好陪他一起去宿舍区。


    经过没有电灯的暗暗的楼道,来到四楼,信息员事先回避,只指出了门牌号,我和“眼镜男”靠着楼层微弱的灯光,细细辨认着门牌,终于,我找到正确的门牌,“眼镜男”很冲动,不知是我还是“眼镜男”一脚踢开门,冲进去,只见这位欺负信息员的男人正在和女朋友搂搂抱抱地亲热,“眼镜男”一脚踢翻他,这位男人很机敏,冲到门前,迅速逃跑,边跑边叫嚷着要去叫人,我赶忙叫“眼镜男"快走,如果到那时,这个男人叫一大帮人回来,又带了刀子,那我们可是直着进去横着出来了,可是“眼镜男”已是醉醺醺地,他不管不顾,也许是还没接触过女人,他冲动地上前抱住这位男人的女朋友,我连忙强拉开他,拖着他走出房门,下楼梯,叫了一辆车,送“眼镜男”回家,当我扶着“眼镜男”走出房门的瞬间,我回过头看了看这位女孩,只见这位女孩的眼神很平静,坐在床沿,一动不动,也不作声,只是沉静地看着我俩。我忙回转头,扶着“眼镜男”走出去,“眼镜男”试图挣扎,似乎还要接近这位女孩,“眼镜男”已被其本身的原始本能所支配,没接触过女人的处男之身喷薄而出,我通过强制手段压制住这股强大的原始力量,以免它失控,造成不可收拾的结局,而那位女孩,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欣赏一出戏,虽然情节不动人,却被女孩沉静的心灵所映射,这映射中,透露出反讽、荒诞和不屈的事实。


    楼层中昏黄的灯光安静地照着这一切,——充满暴力的男人、左支右突疲于应付的男人,奔跑的男人,和女孩一动不动的身影和沉静的眼神。


    也许这世界每个夜晚都会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上映着这些,也许世界本不完美,也许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眼镜男”在以后清醒的数天内,一直得意于自己的暴力行为,他像祥林嫂一样,不厌其烦地诉说着其中的细节,只是有意无意漏掉对女人的冲动情绪,他不厌其烦地讲解着他是如何一脚踢开门,我说是我踢开的,他和我争论着,说是他踢开的,他如何一脚踢倒那位欺负信息员的男人,他说他本来还想追出去打,看他逃掉,他说他本来想追出去打,可是被我死死拖住,并说我说问题已经解决。


    他说他本来还想追出去打。


    “眼镜男”虽然有暴力情结,但是他很爱读书,有人说,读书养性,使人变得沉静,可是“眼镜男”却不是这样,他冲动,爱出风头,喜欢和打架一切有关的东西。多年以后,我把“眼镜男”的事说给一位闽南女孩听,女孩说什么也不相信,因为我说,除此之外,“眼镜男”还很爱读唐诗,他经常晚上躺在床上,一边喝着白酒一边读唐诗,直到深夜。女孩却说,读唐诗的男人不会喜欢打架,并且不会经常喝得酩酊不醒。她说什么也不信,可是,这是真的。


    “眼镜男”平时坐在柜台里,没事时就捧一本书看,看的多是红色小说,有《红岩》、《青春之歌》等,他看书聚精会神,一看就是一两个小时,看完后,就下楼溜达溜达,和我们聊聊天,然后再回到二楼柜台看书,这样一直到下班,柜长只要看到他留在柜台里,没生意时看看书是不说什么的。也许,他的眼睛就是这样看坏的。


    而且,他还能背出好多唐诗,有一次,他跟我讲,唐诗的意境很美,他喜欢里面的意境,也许受着这些言情类诗歌的影响,他对爱情也是很痴迷,可是,隔壁百货大楼的女孩却不吃这一套,跟他拜拜了,我想,有一段时间,他是痛苦的,也许要用酒和诗歌来解开失恋的心结。

    青春时的叛逆和冲动,是哪本书和诗都不能矫正为安静沉稳、循规蹈矩、一成不变、唯唯诺诺的型状的,里面的挫败和失误,也许要用很长时间来弥补,这是青春之歌的代价,也是过程,我们每个人都经历过,只有时间能给予完美解决,而在青春的浩荡声甚至美国垮掉派诗人艾伦.金斯堡所写的“嚎叫”中,也许有人仍然喜欢诗歌,虽然诗歌并不能解决这一切,这其中并不矛盾,只是个人的喜好比如爱读唐诗和青春时的冲动甚或偶像崇拜影响下的自己的行为如一些暴力行为等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比如我们的“眼镜男”就是如此。


    不久之后,我来到远方,一个有海的小岛城市生活,多年以后,世事变迁,每个人都经历了痛苦、荣耀、迷茫、失败和成功,一座城市商业的变迁也随着生产力的大解放而荣辱兴衰,随着个体的崛起,国营商场也风华不再,商业局也消失了,变成了商务局,商业局的大院以前就如所有的叫得响名字的大院一样,给了一些人美好的童年回忆,如今,老住户纷纷迁走,留下的是一些乱糟糟的租户。而国营商场里面一些快乐的年轻人,如今也奔走四方,不再见面。


    当我再次见到“瞎子”时,是一个霓虹灯在城市街面闪烁的夜晚,我回到了岳阳,我一个人走过这个国营商场,现在,这个商场已租给个体经营者,我看到这个商场门关着,我停下来,打量着里面的景象,我看到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穿着保安服,手里捧着一本书,头低着,正在看书,这个人就是“眼镜男”。


    我没打扰他,静悄悄走了过去,街上车水马龙。



 楼主| 发表于 2018-6-22 07:1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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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6-23 12:12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18-6-25 18:06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8-6-25 19:36 | 显示全部楼层
记得少年骑竹马,转眼就是白头嗡。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往事如烟,忆昔日,儿时野蛮,不知天高地厚,年岁大了,才知往日的猛撞。哈哈,到了这个年龄,稳重多了,真是,见多识广!
发表于 2018-6-25 19:36 | 显示全部楼层
记得少年骑竹马,转眼就是白头嗡。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往事如烟,忆昔日,儿时野蛮,不知天高地厚,年岁大了,才知往日的猛撞。哈哈,到了这个年龄,稳重多了,真是,见多识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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