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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图片] 两个相“争”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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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7-21 17: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鱼塘
    老家在湖区,门前是虾趴河,房子就修在河堤上,屋后是菜园,菜园过去是鱼塘,鱼塘边上是公路,公路那边就是一条水沟和一望无边的良田。
    1986年,因组织和参与族斗而提前下课的爷爷,把修了才6年的五间的大瓦房,作价五百元巨款卖给了我爹,然后去了当时水运还兴旺的陈家嘴经商。
    我爹当时已经在邻村制坯烧窑烧好了建房子的砖块,见有现成的房子买,就把砖块卖了,又借了很多钱,凑了五百元给爷爷,爷爷带着奶奶和两个叔叔去了陈家嘴,我爹带着我娘还有我哥跟我从村里的粮仓改的房子住进了新买的大瓦房。
    屋后就是菜园,我娘的菜园是不长草的,全长菜,但光吃青菜也不行,小孩子长身体时还得吃点“长眼睛”的菜。屋后的鱼塘原本是按段分开,每家一个小鱼塘,约长十一二米、宽十余米的鱼塘,是每家养鱼的鱼塘,春天放下鱼苗,平时投点草料菜叶,偶尔钗一两条鱼改善生活,冬天干塘后还能收获一二担鱼,也就是过年的鱼。因之前雨水多,把我家屋后的水塘与右边邻居的水塘堤干泡垮了,而爷爷无心维护,总想着经商去赚钱,并且右边是他的大堂哥、也就是我的大爷爷的鱼塘,肥水也没流进外人田,他也就听之任之,就当是把鱼塘送给大爷爷家了。大爷爷年迈,也没力气挖掉堤干,只是利用垮掉的那一段连通着两个鱼塘。
    现在,房子归我爹我娘了,按理这水塘也应该归我爹我娘。讨要时,大爷爷总说等冬天里干了鱼再说,而大奶奶则说这一直就是她家的鱼塘,有历史事实。

    那时还在早春,真要等冬天的话,我家就没有过年鱼了,我娘不能看着她的两个娃儿天天吃青菜。于是天天跟右边的邻居大爷爷去讨要鱼塘。村里的人只是听说我娘历来剽悍,这次是眼见着是真的了。于是都站到我娘这边,说是买了屋后鱼塘自然归屋主。大爷爷虽是明理的人,村里舆论都转向同情我娘了,可架不住大奶奶口紧,他反复只说已经放鱼苗了要等冬天干了塘再归还。
    那一年夏天,久晴大旱,门前的澧水河支流虾趴河都断流了,更别说屋后的小鱼塘。鱼塘晒干前,大奶奶趁着水浅时,把两个鱼塘里的小鱼全都捡回家收拾干净了晒成鱼干,然后就只等着老天下雨了。
    捡鱼后的那个夜晚,我爹跟我娘等我哥跟我睡觉以后,他俩拉着铁锹跟土篓,一个铲土一个挑土,忙到天亮,把两个鱼塘间的垮掉的堤干修了起来,又补实夯紧了整条堤干,原本的一个大鱼塘分成了两个鱼塘。完工后,我爹娘若无其事的回家休息,然后就只等着老天下雨了。
    还没等到下雨,只是在菜园里摘菜的时候,大奶奶就看见了一条新修的紧实的黄土堤干把“她家的鱼塘”一分为二了,她自然是不服而要吵架的,但原本就不占理的她,又怎么吵得过我那剽悍的娘。她又去村里告状,而村里的人也是按老规矩办事的:买房子自然是包括菜园和鱼塘。大奶奶的告状,他们觉得没道理,不受理。

    久晴必久雨,没多长时间,连续多日的大雨,我家新鱼塘里积满了水,我爹从乡渔场他的远房二舅那里要了小鱼苗来投进鱼塘里。到了冬天,干了鱼塘,“收获了一担多鱼”,我爹高兴了很多年。
    爷爷是舒适惯了的人,不是做生意料,而且他没预见到水运即将没落、公路运输即将兴起,他还守在那个曾经的水运码头上做生意,那生意可想而知是做不下去的。很快,他就关张回家了,房子虽然是卖给我爹了,但老子要回来住,做儿子的也不能不让他住。我爹分了两间瓦房、又另砌了一间土砖房给爷爷他们住。
    三年后,我爹靠着钳工和修理机械的手艺被特招进了乡纸厂,我爹带着我们一家四口就离开了村子,到了乡纸厂。后来纸厂倒闭后他又远徙德山,村子里的那房子又重归我爷爷奶奶住了。
    在我爹进纸厂后及迁徙的20多年里,爷爷、大爷爷、大奶奶都先后作古,而农村由于缺乏劳动力和电补鱼的兴起,鱼塘全都没人养鱼而荒废长满了杂草。

    一次回老家时,我爹指着满是杂草的鱼塘说:看那个鱼塘,本是你大奶奶耍赖霸占的我家的,我跟你娘趁着天旱,一晚上就把堤干修起来了,才把鱼塘要回来,那年冬天就“收获了一担多鱼”,过了个好年。
    说罢还是回昧着高兴地笑着,仿佛又见到了那一担多活蹦乱跳的鱼儿。
    我不解地问:大奶奶不是挺善良的么?为什么占我们的鱼塘?
    我爹说:之前你爷爷不管事,她就占了多养点鱼呗。我们把堤修起来,她还到处告状,跟村里这个说那个说,结果了?
    我说:结果现在全是长满了荒草。
    我爹感叹地说:是啊,争什么争,告什么告,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二十几年过去了,结果还不是荒废了啊。

   2、房子

    又几年以后,时任县委书记 宋云文 在老家的村子里蹲点,非常具有前瞻性地要带领村民脱贫(彼时电视里还没有提过脱贫攻坚),而脱贫的方式就是兴建新农村,打造特色旅游小村。而村子也确实很有特色的:四面环水,水边是堤,堤上住人,堤内是田,一望无边。   
    兴建新农村,首先要修路,改造房屋,再就是把以前各家的鱼塘疏浚打通后形成观光内湖。
    修路和修内湖占了菜园和禾场以及鱼塘,但想着修桥补路是好事,淳朴的村民硬是没有一个要补偿款的,都盼着修好路。
    改造房屋时,要先确权登记,之前的农村房屋一般是无证的,修好能住就行,而现在要建新农村了,一是给予危房改造款(当年我爹搭的土砖房已经成危房),二是给予房屋改造款(外墙和屋瓦要统一颜色),三是我家的老房子有半截占道,拆掉的部分要给补偿款。

    当然,这都是我事后才知道的,在村里的新农村如火如荼建设的时候,远在德山的我们是不知道村里的情况的。
    等我爹偶遇他儿时的小伙伴听说这事后去问奶奶时,奶奶早已经把房主改成了我四叔,补偿款也都给了我四叔,旧房子改造成的新房子也自然是我四叔的了。

    奶奶四子一女,只有四叔开悟的迟些,爷爷去世时,四叔才20出头,之后相亲相了无数,都是我爹娘以长兄长嫂的身份给他张罗的,有些个金银首饰的聘礼都送出去了,却因身高和工作问题,还是没谈拢的。用我娘的话说“我两个儿子结婚我都没操过这么多心,这一个小叔子相亲下聘我都操心透了”。在四十多岁时,四叔终于远赴沿海打工,认得了邻乡的四婶,在外面结婚生子后,才带着一家三口回来,而这时,他的兄弟姐姐都已经当上了爷爷奶奶了。


    我爹问奶奶:这房子是我买的你们的,不是继承的你们的,这房子是我买的,是我的!我只是给你们住,你怎么能不经我同意就给老四?
    奶奶泪眼婆娑的说:老四四十多岁才一个人孤零零的两手空空出去的,在外面讨了老婆生了个儿,他要是回来了屋都没一个,他这家还不散了啊?——意思是四叔讨老婆成家不容易,做父母的没给过支持,现在只当是补偿他。
    我爹无奈的说:我当年出去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两手空空出去的,你怎么就能不经我同意就把我的房子作了你的人情了?我若回来了也是屋都没一个了啊——意思是他结婚成家也没有父母支持,这份家业是他自己挣来的,你怎么只想着补偿老四没想过我?
    奶奶不语,只是哭。她深知我娘的剽悍,在我娘没有发难以前,她只有先用泪水打动我爹,这事才有能翻页的机会。

    而我娘却在我面前哭诉:你奶奶把我跟你爹的房子送给你四叔了,她这是要赶我们出门啊。
    我问她:你没跑回去争吧?
    我娘说:还没去,怕你爹为难。我要是回去了,那屋上的瓦都没得一片是整的。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们年纪大了肯定只有跟着我们住的,难道还想回那农村里去住么?既然不想回那里去住,何必去争那老房子?
    而我爹,真的也忍了下来,没有跟奶奶去争,也没有跟四叔去争,只当这事没发过。后来回去后,也只去只隔了一个屋的邻居幺爷爷家吃饭、休息,再没踏进那个房子一步。
  
    与我娘闲聊时,她说起四叔跟四婶,现在都在长沙打工,工资高得狠,一个月一万多块钱。现在有钱了,也不跟他们来往了。以前回老家还路过德山来看看大哥大嫂,现在路过也不来看看。以前还有电话来,现在电话也没有了。
    我只是笑笑对她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现在四叔四婶过得好了这是好事啊,这样就不会再有事找你们,你们也不用再操心他们的事了,多好。
   我娘终于叹了口说:是的,只要他们过得好、只要你们都过得好,我也就不用想什么事了。

   大爷爷和爷爷是读过私塾的人,都能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唐诗背得一些,但那首“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的清诗肯定是没学过的。我爹只有小学文化,我娘是工农兵时代的高中生,背语录非常在行,这首古诗也是肯定没学过。他们都是按照他们朴素的“道理”来办事,所谓的“争”,也只是他们按照他们的观点来争,而放在时间的长河里,他们争的又都是些什么事了?放一放,也没多大个事。就只是有时候转不过那个弯来,而已。

发表于 2018-7-21 18:5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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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家有难念的经、户户有耐看的戏。每个平常的故事,都耐人回味。这篇好文,再出后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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