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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连载] 长篇连载【魂兮归来】(下部)生命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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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2 20: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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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2 21:30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历史和人一样,也在纷纷扰扰的前进。遥远的历史随着时间的流,一节节归于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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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2 21:3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沙漠驼铃 于 2018-8-3 01:31 编辑

                                         第一章    外公和爷爷

       如果要寻根觅祖,当然至少要从外公和爷爷开始。外公是富人,爷爷是中农,历史把这两个不属于同一阶级的人撮合成了亲家。外公摆不脱了富人的帽子,想找个带点红色的亲家,给脸上贴金,又不想把女嫁给冷火秋烟的人家,最说贫下中农也不愿意娶个富人女儿受连累的,便选择了中农、又有点书香气味的爷爷。而爷爷呢,有良田几十顷,本可以荣任地主的,却因送几个儿子读书,只剩下几间破房和一堆债务,有幸地只评了个中农。可他是个好讲名气的人,骨子里仍顽强地生长点贵族思想,对富人的外公心怀敬仰。你需我求的社会供求,缔造了父亲和母亲的婚姻,我也因此沾上了富人和不贫下的中农的血。

       我总觉得,出生只是个很偶然的事件,偶然得如同瞎猫采哒死老鼠。若不是外公家道中落,饿死在大食堂,若不是爷爷大肆卖田送书,沦落为中农,父母可能缘同陌路,又何来结婚生子,又怎么诞生她伤透脑筋的我。

       母亲常向我们流露一个小心思:她是村里唯一坐过花轿的新娘,出嫁时娘家打发了一个偷偷藏起的红印心。她的这个小心思,除了勾起娘崽之间的血肉情,还引发了我乐于向女性奉献的怜香惜玉情,这让我感觉奇怪。母亲肯定和当今女子一样,有过美妙的青春年华、浪漫的奇情幻想。因此,当她指着一床已经破旧、被我淘气地用香烧了两个洞的大红印心,嘻笑两声时,我并不感到奇怪。她说:“那是你外婆打发的。只有你富人外婆有!”。富人,若望文生义,就是比较富有的人,有人的思想人的感情;若放置于特定的历史中,就可能被人为的扣上各种各样的帽子,变得身不由己与命运相连。比如“为富不仁”与“富长良心”就是截然相反的政治定义,会产生完全相反的历史命运。

        外公应该算“富长良心”的。他读过一些孔孟,脑壳灵泛,勤快上进。收些田租,做些生意。肯帮忙、乐施舍,生意越做越开,一路做到富人。若是如今,这本是光明正大、值得荣耀的资本,但阶级划分一来,便与剥削、克扣、凶恶等挂起勾来。按当时的形势,外公是应该被打倒并踏上一脚让其永世不得翻身的。可他为人好,有孔孟之仁,被勒令打他的人只是做做样子,并不伤他的筋骨。身上的伤都是乌泡子(一种紫黑野草莓)挤的汁做出来的。可人民公社一来,粮食奇缺,仁义才降低了价值。他被减了粮,直至饿死。他饿死并非没有价值。从此,他家没有被特殊对待,那几个嗷嗷叫着要活的儿女都活了下来。

        母亲如我一样,很怀念她的童年。童年时,她家是富裕的、是受人尊重受人羡慕的。这种荣耀的光环也罩到了小孩子身上。“我家确实比别人家富些!”母亲回忆儿时生活时常对我们说,“你外公很疼他大女,每次做生意回来总要给我带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还送我识了一年字。他说,大女要当儿来养。”

        外公饿死了,一切也变了。母亲如同《红楼梦》里的女子,从父爱的怀抱投入到钢铁般沸腾的红尘中。她辍了学,十八岁嫁了人。爷爷已经没了田地,只有几间破瓦房,家境早传入外婆耳朵里了,因而看人家这环节可免除。唯一吸引外婆的,可能是爷爷家有丁点儿书香门风,还有父亲十三岁便驭牛耕田、支撑门庭。

       我是个乐于反思的人,我总觉得外公和爷爷的命运与他们的思想和性格有关。外公是生意人,信奉“和气生财”、“好汉不吃眼前亏”,待人是柔柔的笑,很少得罪人。他平时做了些散财去灾的事,很讨当地人欢心。因此,他挨批斗的时候,那个打手并不真想打他,何况事前他暗地里塞了那人一条破旧裤子。打手高举着鞭子,狠狠地甩下去,落在衣服上却很轻。口里穷凶极恶地咆哮:“打死你!吸血虫”,眼神却示意着外公配合表演。外公就装着“唉哟”地叫痛,将早以藏好的乌泡子(一种黑紫色野草莓)擦在身上。队长过来验伤,有紫有红有青,便大手一挥:“好了,下次再打!”。下次依然如故。所以外公在批斗中是没吃多少亏的。可是,进了人民公社大食堂,在大庭广众、都面临着“饿死”危险的情况下,队长宣布富人不可多吃、减掉二两米,就没人替他求情了。生活本来过得去、食量又不小的外公就陷入危险了。他自己也不想办法了,结果是导致了他被饿死。

      爷爷的命运就不同了。虽然也讲个义气,但好显势(称自己厉害)。显势让人害怕也让人记恨。他五大三粗,膀力过人,三五个后生不是他的对手。在农活空闲时,他和他们比赛过打架,他们都晓得了爷爷的轻重。不过,现在不同了,比的不纯粹是力气,他的对手后面还站着一台强大的政治机器。爷爷中农的待遇比富农的外公稍好,没有挨打,只要求站冬水田。那些平日里不敢拢他边的对手就走近田边嘲笑:“唉哟哟,站田里还敢称狠吗?我一个就可打赢你!”。爷爷寒水刺骨,嘴唇哆嗦,可仍不服输,笑着眼说:“你一把秧大,来几个?”那人便从河边折了一根棍子,狠狠地抽了爷爷几下,丢下一句:“死猪不怕开水烫。”。爷爷的傲气,主要来自于逞强的性格,我觉得还来自于他对文化的崇拜,那种文人的清高,尽管三年书和一手好毛笔字还称不上文化人的。至于现代学上的遗传么,几乎风马牛不相及。他只有一个相隔十余代的远祖,任过云贵总督,但生理遗传因子已很稀薄了的。不过我总感文化的因子可遥远地跨代遗传。这点看法我是从一些微小的细节感觉出来的。爷爷爱和读了书的人谈评,老箱子里放着几本泛黄的线装书,只读了三年书却写得一手近似毛主席的字,他的名字也流露出阔大的审美、文化的气味……云庄、都汉,你想想,是不是有文化品味。云庄是姥爷取的,都汉是爷爷自起的,爷爷爱把它们写成繁体字。爷爷的文化味和那个远祖有不有关系,我没细究,只听他眉飞色舞地向人炫耀:“叫罗绕典,书读得好,举得起八百斤磨子。”几十年后,我百度到了这个罗家的荣耀,不信,你也试试!

   现在,外公和爷爷早去了,只留下一堆人。外公留下一堆农民,爷爷留下一堆读书人。他们按某种逻辑延续着家族的命运。
        
 楼主| 发表于 2018-8-2 21:4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沙漠驼铃 于 2018-8-3 01:32 编辑

                                   第二章 出生是个哲学问题

    若探究我生命的起源,得从一个乡间传说开始。

    那时的人好象很忙,既不溜街也不逛歌厅。天蒙蒙亮的时候,一个横眼竖嘴的叫德巴篱的队长提面破锣,拿个洋铁皮子喇叭,猫着腰站在村口一棵槐树下,先铛铛地敲三下锣,然后拉着又破又干的嗓子,对着喇叭大喊:“上工喽,上……日他娘!”。他停顿地原因是破喇叭划伤了他有点歪的嘴皮。三声上工过后,从那些躲在山脚林边的木屋里陆陆续续走出些幽灵似的影子,约三五分钟聚集到槐树下。他们今天要去中央边界上挖红薯。三十几号劳力到散工的时候,担回了一担红薯,十几担薯藤。不是红薯太差,是因为大部分不是挖的而是拔的,大部分红薯留在地里。有人等天黑沉以后想去拔了藤的地里刨几个薯吃,被抓了,被斗了,所以只好让它烂在地里。

    母亲怀我的时候是没有产假的,因为她担任畜牧场的场长兼唯一的员工,负责照顾几十号猪的饮食起居。队长觉得她工作时间可自由调节,无须朝五晚九,便没批她产假。他说,人和猪是可以同时生产的。母亲只感觉有点腹痛,并不知道我急于面世,便去解了一个小溲,据说扑通一下,我便掉进了尿桶。小时候,我听他们讲这个故事,总要涩涩地脸红,长大后总觉得他们有戏说的成分。不过,听到母亲给我取的名字,我又怀疑确有其事。

    送贺喜那天,一群粗衣破裤的泥腿子放了边炮,聚在堂屋里喝酒聊天,主题便是给我取名字。识了一年字的母亲给我取名叫桶生,就是生在尿桶里的意思。有文化的爷爷表示反对,说太小气太粗俗!可母亲并不这样认为,她振振有词地说,名字要取贱点,好带养些。爷爷依旧不同意,母亲便说:“孩子他爷,那就你取吧。”。爷爷给我取了个启尘,启发凡尘的意思。桶生便作为我的乳名和小名流传了下来。

    这个名字给我带来自卑,长大后却给我注入自信。人总得拥有点特殊甚至神秘的东西,才可引起世人的关注,比如说孔子,我最早最深的印象是他脑袋长得象山丘,所以叫孔丘。生在床上绝对比生在尿桶里平庸。因为不被重视,我才有生桶里的机会,可也是因为生在桶里,我才争取到多一点点的疼爱。

    生了三个女儿之后,爷爷、父母都焦急地等待一个儿子的降生。我可以想见,当第一个儿子的哥哥降生时,这个家庭是多么地快乐,他的庆贺肯定比我隆重。据说,外婆捉来了一只鸡,爷爷去五十里外打了一桶酒,而父亲去农科站网了一条鱼。依此类推,古代帝王家太子高弟兄一等是有道理的。缺衣少食的年代,哥穿新喝粥我穿旧吃薯也是有道理的。可见,人从落地开始,便打上了深深地社会烙印。社会就象一个鱼缸,做为人的你我,很自然地在里面游,而一旦游出了那个框子,就会蹦跳就会死亡。

    我常常哲学似地思考生命诞生这个问题,觉得生命不过是一场偶然的约会,如同蜜蜂采花传粉,这朵花的粉会传到哪朵花上,谁也不能确定。这使得出生成了个大的问题,伤透我的脑筋。我怎么出生的,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我为此困扰多年。虽然自己也感觉为这样一个近似神经的问题纠缠不休有点荒谬可笑,可确实因为没找到答而感觉心灵无所傍依。

    若以世俗哲学来观照,这不过是庸人自扰。只要有本事挣钱,养活家口,光大门庭,本事如果再大一点,建点所谓的功名,能扬眉吐气于乡邻,就已经很了不得了,何必要去探究那些虚无的、又无法换回金钱和名誉的东西?

    某日遇到一个思想深刻、须发皆白,且被称为游仞于江湖的长者,给我号脉确诊:你书读多了,读死了,迂腐可笑,你将一世无成。可是,他仍没把我的心说服,一想到我的出生,我仍然充满困惑。我便把自己投身到自然里,在冥想的风里探寻生命,如同寻找一条河流的源头,以便看清它的方向。

    我用半辈子探寻的结果是:出生是件小事,也是件了不起的大事。为什么说小呢?地球只是无限时间和空间中的一个有生命的星球,我不过是空气里的一个微小的分子。你见过花开花落、潮起潮平吗?你观察过一毫秒中生命的绽放和消亡吗?你倾听过几千年历史涛声的回响和火车似地时间前行的脚步吗?感受到这些,你就会痛心疾首地觉得,生命不过是随风吹起的一丝草叶,一道闪电刹那间划过长空,一线天空里无意中停驻的云。时间就象一道激流,一泄千里,悄然无声。生命如同自然界的风雨,和自然界融合,最后归于风尘。你能不说出生是件微不足道的事吗?

    为什么又说出生是件大事呢? 当大象和蚂蚁并排站立的时候,我们能感觉蚂蚁的渺小和大象的巨大。同理,当我们用一道文明的墙把人类和动植物分开,一个小孩的诞生便是一件大事。因为从你掉下来的第一天起,你便涂上了社会的色彩,向望远处望,内心里还将生长起情感、思想、灵魂,你将寻找活下去的价值和理由。人类本来就是一个善于捆绑和释放自己的群体。
 楼主| 发表于 2018-8-2 22: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沙漠驼铃 于 2018-8-3 01:32 编辑

                                     第三章 懵懂的岁月

    懵懂的岁月,大约从一岁开始到上学时结束。记得我还不能说话的时候,我就已经打开一双奇怪的猫一样的眼打量世界。人说话前有不有思维、有不有记忆,我至今没在任何书本上找到答案。但我清楚地记得,我大约一岁的时候,一家人围在火塘边其乐融融的情景。

   已经是冬天了,各种鸟雀已经归巢。关牛的茅草屋檐下,鼓起一排排拳头大的草坨。长大点后我知道了那是麻雀的窝,因为我曾经拆开一个草坨,获得了五个鸟蛋。大雪已经封山,田里的冰盖约有一寸,桥洞上的冰棱粗壮如树。这样的情景下,德巴篱也懒得去敲那面破锣,若没到立春,他们一般不做破冰种地的事。母亲和大姐得到了一年难得的空闲。母亲要用这段时间弥补她的母爱和亲情。她用巨大的柴蔸在火塘里生起熊熊大火,孩子们便各抢一条凳崽几围火而坐,煨红薯、哼唧啍唧的唠嗑。母亲便伸出那双潲盆子磨出若干茧的手,摸摸一个个黑头发的脑袋,揩揩那一张张沾了黑炭灰印子的小脸。

   平日里老被摇窠桎梏的我,也被母亲抱了出来。抱在母亲怀里和坐在摇窠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我没有任何忧思顾虑,只感觉有一种温暖的肉体的气息,通红的火把脸蛋映得花朵一样,我只顾着往母亲怀里钻,想淹没在她疲惫而春意的老纱袄里。可是,我天生就不带爱相,在意识到自己要屙尿的情况下,我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肆意地屙起尿来,几乎能听见哗哗的溪流声。母亲就把我往大姐手里一塞:“春妹几,去换块贴屎布!”。大姐就接过我,并不皱眉捂鼻地给我换了尿布。在母亲怀里和在大姐怀里的感觉鲜明的有些不同,但仍接近“长姐为母”的意境。大姐把我搂在怀里,烘烤着火,并把一坨煨红薯挤进我嘴里,我便成了一只花脸的猫。其他姊妹好象哈哈地笑了。这种怀忆让我感觉诗意、温暖。几十年来的一个疑问是:我不会说话的时候,我确切地能听懂话,甚至能读懂表情,还有千真万确的记忆。我清楚地记得,大姐给我换了尿布后,嗔怪地在我屁股上甩了一巴掌。这让我断定,人不是会讲话后才开始懂事的。

   不过,能够得到佐证的记忆是四岁时才开始的。一家人都很忙(做太子的哥除外)四岁的我被分配了一个看牛的任务。我要把一头比我高大几十倍的黄牛牵到畜牧场去。我并不能意识到任务的艰巨和潜在的危险,将一根很短的牛绳拴在并不圆滚滚的腰上。那头平日里温顺得我可以摸它鼻子、耳朵、角的牛,今日因肚子扁得如月失去了往昔的慈爱,也不担心我是否会被丢到河里或挂在它牛角,将我打流星似地抛上抛下,只顾着吃路边的队上的禾。我好象没感觉到什么恐惧,倒觉得好玩。因为打的是个不狡猾的死结,我没有被甩到河里,但被抛得有些头晕。一个人物的出现,解除了这场现在可能会被定性为极严重的事故。

   他叫正家猫,一个矮埻横大的年轻人,约模三十岁,脑顶上只剩一圈转毛。那时的他,我隐约记得,声音爽朗,好讲个狠,闹着要和爷爷抵肚力。忙是很爱帮的,我满月开荤,就是他赤着双脚,在冰冷的冬水田里摸的泥鳅黄鳝。他见我被牛抛着玩儿,三两步上前,控制了饥不择食的牛。因为我打的是死结,他还是用路边一块锋利的石头割断的。

   说起这件事时,几十年后母亲仍流露出一些愧疚。“启伢子是带得不好的,听他搞的。命大!”但也为我的勇敢常常自豪,把这次经历当成我的典故流传。而山乡养育的幻想和沉思,让我的思想漂流得更远。我想到一个简单的问题,一句不引人深思的话……“仓廪实而知礼节”。牛平时待我很好的,不会给我丁点儿威肋,脸色都如一朵黄色的菊花。若把动物、自然和我后来经历的社会、人相比,人比动物更复杂、更凶狠。所以,我更爱和自然相融,宁愿独自于云白风轻处独语,也不愿僵着脸讨好红尘。

   这种物质决定意识的哲理,在我懵懂之年,还在一件事上得到验证。那时确实缺吃少穿,虽然精神上无忧,但嘴巴常常流露出最原始的欲望。母亲利用当畜牧场场长的便利,在父亲在外地农科站回家时,她就要舀一瓢麦粉麸皮,煎几个饼给父亲吃,我也因此得利。有一件事更让我认识到,我那时的思想境界并没高耸入云,也被肠胃控制。

   母亲要去走亲戚,交待和她住在一起的我:“听话,守好家,饿了煨两个蛋吃!”母亲走了,我就立马忙活起来:弄柴、烧火、捡鸡蛋,不亦乐乎。平日里只能给客吃的鸡蛋对我是个极大的诱惑。那时的我,大姐已教会我数数,决不会把二个和八个混淆。可当我吃完打着饱隔、心满意足时,发现已吃了八个。更为惊奇的是,当母亲领着客回来,我又争抢着吃了一碗腊肉。母亲说,我脚心里那个瘤就是吃多了腊肉、口干去别人家讨茶喝时被瓷划子划的。这点我不太记得了,但留下的肉瘤会伴我终身。母亲的鸡蛋没数,可从草丛里找出一大推蛋壳时,没骂我,只心疼地说了句:“唉,买洋火的鸡蛋都让你吃了!”

 楼主| 发表于 2018-8-2 22:0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沙漠驼铃 于 2018-8-3 01:33 编辑

                    第四章 望不断的山乡路

   描述我的故乡,请让我打个奇怪的比方:我诞生的那个山乡,就好象如来佛的手掌,我,不过是那只并不心甘情愿西天取经的猴子。我曾嫌弃那只手掌狭窄、贫穷、丑陋,不顾父亲强烈反对,满世界疯跑,试图寻找一个施展拳脚的地方,最适合身心安居的处所。可是,翻了八千八百八十八个筋斗后,我仍然回到了原地,也就是如来佛手掌似的山乡。我已经平息了青春的狂热、躁动不安,我感觉到踏实、宁静、身心相融。我能静默地体验春华秋实、潮走云飞、人世的繁华或凄凉。

   山乡,是我翻不出的如来佛的手掌。我的生命从那儿开始,感情在那里固植,并开出繁盛的花。因为它是我生命的泉,我的灵魂将在那儿安息!

    那确实是个形似手掌的地方。东面一个坳西面一长条山,有三条蚯蚓似的小山路与外界相通,如同剥了肉的骷髅手指。中间如豆角一般修长,最窄的地方只有一二十米。那条被称为河的沟,其实只相当于手掌上的一条掌纹。虽然地方狭小,但从留下来的地名仍可感觉到它昔日也曾红尘滚滚、鸡犬相闻。禾桶山,那个包子似的小土坡,就记录了一场瘟疫;而黄家山、戴家垅、龚家垅,就明显地标记出一些已消失的家族。那些消失了的姓氏从哪里来的,又去了哪里,并没有原委,也没见什么坟堆,也无外地人清明时来挂山烧纸,可见是灭绝了或搬异地去了。而留存于当下的是两广总督罗绕典的子孙。而我,身和心都不想迁居出去,只想更加地靠近。按我的计划,民国百四十几年实现和爷爷、父亲的团聚,葬到那个静默的山坡上去。这是一个心结。

   我为什么留恋那个文明化并不高的地方,而不汲汲于功名、富贵、繁华热闹的都市?好象我并没有强烈的退隐思想,也不害怕尘世对我的沸水滚汤,我没打算割断与红尘的一切联系。真实的心理是:我迷恋那里四季花开的自然清香、月亮东升西落的静默。我只想找个最简陋的鱼缸,存养我的身心,让我自然地呼吸。

   我最初是从那些坡坡坳坳里感知美的。大跃进炼钢铁毁坏的林木已初步恢复青绿,山上的杂花野草并不为取悦我而存活,没丝毫规划地乱长:田边地头、山路崖边、丛林深处,一不小心就会伸出一簇花来。大都是些并不富贵的花,如百合花、映山红、牵牛花、桐子花、寡婆子花……这些花作为一种情感意象贮存在我记忆里。我觉得,不同的花色、花香会孕育出不同色彩的感情,比如映山红,颜色鲜艳、热烈,能象一把火似地点燃人的浪漫、激情;百合花纯白、清香,就带给我纯洁、脱俗、宁静;桐子花、寡婆子花虽然也白,却显得有点惨淡,能勾起人的伤感和迷惘。我觉得人和自然界里的许多东西是相通的,能实现与自然的对话。除吃的以外,我觉得还有很多东西也是自然赐予,比如我的浪漫、被红尘认为简单的单纯,以及无法剔除的伤感、悲悯。就连我笔随心走、率性为文的文风,我觉得也是自然地赐予,当然也离不开上辈文化的浸润。

   若处当今文凭论英雄的年代,爷爷算不得一个文化人,只读过三年私塾,写得一手好字。可他却是我眼中的文化人,让我最佩服的是,在田产几乎卖尽、年关得外去躲债的情况下,坚持送几个儿子读书,才使得罗家延续了文化的血脉,出了一大把读书人。我特别崇拜他的是毛笔字,如同我的文风,写出了他的理想、气魄。倘若当年信息和现在一样灵通,某星卖条短裤也能一下子世界皆知,我猜爷爷会去追随毛泽东,可能也会去读个师范,做个文将军,写篇《和润之先生》。这不过是个假设,他留下的实际成果是:培养一个以文星自居的二伯,一个文理皆精的三伯。在他们的影响下,又孕育出一个“敲着锣鼓上大学”的孙,和一个对话孔子老子的我。

   文化如同春风,在不知不觉的吹拂下,山青了,水绿了,花开了。这个有文化气味的家庭,红白喜事都要贴对联诗词,廊柱上、板壁上到处都是。我最初接触的文化就是从这里开始的。见我怔怔地望着那些对联诗词,二伯三伯就教我念,我就过目成诵、诵之即背,如同年少时的方仲永。初小文化的二伯,对我的影响也仅限于初小。他写了幅颇为自得的对联……竹篱茅舍风光好,水绕山环气象新。当时我特崇拜,马上学了他两个词……竹篱茅舍、水绕山环,并把它们运用到了小学作文中,老师激情地画了好几个红圈。当然,我现在知道,竹篱茅舍与水绕山环对得并不工整。

   在读书和上进上,三伯对我影响更深。很早从父亲那听到一个故事:三伯读书入神,我祖母叫他挑水,他竟将水挑上了他楼上谷仓做的书房。我几十岁了还能心怀理想,得益于他八十几了躺在病床上仍心系家国,铺纸要给中央献策。当时我心里是有点嘲笑的,但没打击他,说你的信途中可能就会被扔进纸篓。但他的态度和价值观激励了我,让我决心以思想和文字打动世人,延续我生命的价值。

   绕大半个圈子,只为找到根子,安息灵魂。我感到我的生命仍在滋滋地生长,只是因为我脚下有块深厚的土壤,那就是我魂牵梦绕的小山乡。

 楼主| 发表于 2018-8-2 22: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沙漠驼铃 于 2018-8-3 01:39 编辑

                          第五章 美之初体验

    六岁以前,我的唯一任务是放牛。

    早上六点,晨雾还没完全散去,林子里的鸟已经醒了。一群五六岁的孩子欢呼鹊跃,将牛赶到临河的小路上。因为睡的早,几张小脸上没有丝毫倦意,相反,对于新的一天,他们充满了期待和兴奋。他们将牛赶进山坳的入口,便开始在一块小坪上嬉戏打闹。牛儿也不急于吃草,从条狭窄而有几分陡峭的路爬上去后,很自然地形成一条长长的牛队,约20米,穿行在绿色的山路上。起初还可听见铃声,看见黄色的背在绿波里起伏。后来什么也听不到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放牛是件愉快的事。早上,从这个山坳放进去;晚上,从那个山坳接回来,根本不用劳心费力。我放的牛更神奇,不管我接不接,都准时准点地随大牛队回来,从无例外。也不用担心会吃队上的庄稼。这一带庄稼本来就少,只有路边几块小红薯地。在我们用牛鞭教育它们一番后,它们似乎养成了路不拾遗的好品德。况且仓禀实而知礼节,山上的草又多又嫩,出家时肚子本就圆圆滚滚的,何苦去吃那要挨鞭子又老又苦的红薯藤呢。即便吃了队里的红薯,这么多牛,谁知道是谁家的牛吃的,何况,只要不去察看,一个星期后,薯藤又恢复如初了。就算队长知道了,最多也就说几句,不会纠缠不清的----反正是大家的,多了那块红薯地,不是照样年年吃不饱吗?

   估计牛不会打道回府后,孩子们便放心地玩起来:上山摘野果,下河捉螃蟹。因此,放牛不会成为我们的负担,相反,是我们童年里的一件乐事。而最赏心悦目、快乐如风的,莫过于沿小河探险。

  我家门前那条小河,发源于五里外的地方.源地是个三面围合的山谷,由三股源流组成:一股穿行于茂林之中,只听得水声;另两股从300米高的山坳流下,挂在岩石上象白白的绸缎,中间有几处长满黑色青苔的石岩,将绸缎划分成几绺,有时好象在飘动.山谷之中,长满剑齿草,狗尾巴草,一人多高的茅草,以及密不透风的树:黄柏,杜仲,松柏.....还有只闻其声不见其鸟的竹鸡,布谷,喜鹊,白鹭.......小河依地势而流,穿行于高山深谷中,过我家200米后,与一条更大的河相接.两岸,有些箩筐大的田;靠山,是疏松的沙土。

   小小的时候,河成了我们最好的玩乐之处.对于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河,我们充满强烈的好奇和无边际的想象.他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它诞生的地方,是不是有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一条青蛇或一只狐狸在那里修炼?是不是董永和七仙女住的地方?那个天天上山打柴、晚上潭里洗澡、捡了五只小金龟、娶了个漂亮老婆的小青年是不是也住在那里?

    于是,我们决定来次源流探险。

   那种时候,父母和大了的姊妹都很忙,上学前的孩子基本上处于天然放养状态.既没人管你吃没吃饭,也没人摸你是不是发高烧.只有到晚上,一身疲劳的母亲才摸一摸薯种一样排列在床的小脑瓜,就象羊妈妈清点自己的孩子是不是被狼吃掉.孩子这样多,粮食年年缺,哪有闲心管他们啊!这种粗放型抚养方式最大的害处是,他们个子不高,还要遭到某种程度的自然威胁.在我的记忆里,有个童年伙伴掉到塘里淹死,有个遭毒蛇咬伤,手肿得腰一样大.但是,正象那山崖上的小树,经历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后, 长得反而更健壮.除了必经的出麻子,他们很少得病.更重要的是,他们拥有现在孩子不可多得的自由和快乐.因此,一项我们现在人不可思议的源流探险活动,在我们童年,不经大人的批准就可以得到执行的。

   活动是由我组织的,队员由我,仙花,桂生组成.

   河水清可见底,石头粒粒可见.石头下面,藏着许多螃蟹,虾,泥鳅,石板鱼.我们一路翻着螃蟹,捉着螳螂蚱蜢.河水很浅勒起裤管便可前进.偶尔遇一个深潭,也难不住我们,可以从浅的地方绕过去,实在不行时,就脱了裤子游过去.只是七岁的仙花害羞,死活不肯脱裤子。

   桂生和我同年,长得矮矮胖胖,在我面前显示出少生的优势.他娘生下他后,便因输卵管堵塞再没为他生下弟弟妹妹.他独霸了母亲两个乳房,一直吃到五岁.听人说,他母亲的乳房被他吊长了许多.我和桂生过去是没问题的,我们不仅敢脱裤子,而且敢将那尖笋似的小鸡鸡毫不畏惧地展示在世人面前.但仙花不敢,她说,路上会来人的.仙花便从一条小斜路上了岸。

    河面不宽,两旁斜生着水竹,芭蕉,芦毛,几乎要把河遮住.临近河底,有一些刺和藤缠绕,给我们前制造出许多困难.这时,桂生显示出大无畏勇气,用光脚板左冲右突,劈出个水桶大的洞,我们便鱼贯而过。

    接着,遇到一面石墙,几乎九十度插入下面潭中,岩石上布满青苔,青苔经水泡发后变得松滑,表面上是个依靠,手搭上去却大块大块地掉下来,一些土沫会淹到眼睛里去.我和桂生试着爬了一下,感觉有几分把握,可仙花试都没试就大叫起来:“哇!这么高,我上不了!”

   仙花比我们大一岁,但高出我们一头。今天,她穿一件鱼白色连衣裙,裙边刚好盖到她膝上,这让她看上去象童话里的公主。她是村里何四毛的女儿,母亲被人称为风流鬼。这里没有适合风流鬼生长的土壤,因而她母亲要受到许多人的歧视,但村民大都纯朴善良,并没对她作出过分举动,只是将自己男人盯紧了些,以免被风流鬼勾去。结果,还是有两三个没盯住,被风流鬼勾去了。因此,仙花究竟是谁的作品,不可深究。

   对于风流鬼,妇女们有几分嫉妒几分憎恨。她出生富农,家里收着件娘家打发的鱼白色旗袍,只在结婚时穿过一次。当她被轿杠子抬进村时,男人们盯着看,女人们也盯着看。何四毛是个老光棍,样子丑,但老实勤快。娶了这样的老婆,让男人们羡慕得要死,真是印证了“美女常伴拙夫眠”的古话。

   风流鬼经常打扮成鬼的样子,穿很亮色的衣服,涂脂抹粉,郁郁寡欢。。。。。她用娘家带来的白绸缎,给仙花做了条裙子,并经常在女儿头上插朵鸡冠花或杜鹃花的。她游手好闲,不时干些偷南瓜花生的事,被队里揪斗过几回。

   生世不明,娘又干不光彩的事,仙花的童年笼罩在忧郁之中。她只有和我们在一起时,才能感受到童年的乐趣。因为我们不但不鄙视她,反而亲切地叫她姐姐。

   要爬上这段岩壁,真是件困难的事,因为我们没有任何攀登的工具,对仙花来说就更难了。两岸是青灰色石壁,两米以上有些粗壮的青藤。从这里攀沿而上,只有大人做得到;若想找条上岸的路,要退到两百米的地方。我和桂生商量,用搭人梯的方式将仙花送上去。仙花想想答应了。

   除去我和桂生的脑袋,三人加起来的高度,大概可以触摸到壁上的小石柱。然后仙花攀着那个石柱就可以上去了。我双手趴在壁上,身子稍稍下蹲,仙花便爬树似地爬到我脖子上去了。开始,她骑在我脖子上,两只脚跳芭蕾似地抵在壁上,双手抱住我脑袋。我脖子和她臀部接触处,有股凉凉的味道。然后,她双手撑着我的脑顶,象做体操倒立动作似的,慢慢缩脚回来,当感觉脚已完全落在我肩上时,突然直起腰来,象蛙跳似的,双手扑向岩壁。这让我吓了一跳。侧头向上看,惊呆了!仙花的裙子被风鼓起,荷叶似地张开了,我竟然发现,仙花没穿内裤。我又忍不住向上看了看,那个圆润饱满的小凸起,仍然生动地张开着。那条龙舟似的凹糟中间镶着颗核心桃似的东西。我惊异的不是那东西,那东西随便在哪个小孩那里可以看到;惊异的是,那东西竟那样美丽,那样可爱,让我一见就满心喜欢上了。

   河面越来越宽,我们越走越快。一路上,我无心留意两岸的风景,只想着仙花那个美丽无比的小凸起。终于到源头啦,我们小鸟似地欢叫,但没拥抱在一起,因为那时我们没拥抱的概念。兴奋之后,又微微感到有点失望,因为我们没见到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更不用说青蛇或狐狸了。但我们都被山间美景迷住了。那个年代,我们没有牛奶,、面包,没有麦当劳没有肯德基,没有卡通没有网络,但对美有着无比的热情和想象。我觉得,那白白的绸缎从山间飘下,被一个巨大的岩石劈开又收拢后,便变得生气勃勃美妙无比,好比仙花那个微微的小凸起。

   对于仙花的小凸起,我仍怀着十分的兴趣。我搞不清上帝造人时,男人和女人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区别。拉开自己的裤裆,细细看了看自己那个烟壶。唉,多羸弱多丑陋多没生气啊!这样一想,对仙花的小凸起更喜欢更迷恋更心存敬畏了。

  那凹糟下是什么呢?在桂生的堂屋里,大人都出去了的时候,我们给仙花做了一次结扎,过程是模仿剦猪。探素的结果让我们对大人的话产生了怀疑,因为我们感觉并不能装下什么的。
发表于 2018-8-3 09:23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佳作,品历史,想自己人生。
 楼主| 发表于 2018-8-3 15:57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命近的梦魇

         我怎么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文化人必定迂腐、软弱、无能、可欺吗?我常常思考这些与命运有关的东西。人越上年纪越相信命运,是不是年纪越大经历的伤心无奈越多?其实,人有的时候很脆弱,把一切交给命运便一劳永逸。父亲年轻时坚定地相信,只要有决心铁棒磨成针,为我制定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目标……考清华。但我发现,他四十几岁的时侯,在经历了若干次挫败后,他慢慢地屈服于命运,开始和母亲迷信起来,最后皈依了耶稣基督。而唯物主义学得超好的我,也开始相信冥冥之中有一个定数。

        母亲是最早相信命运的。在我出生不到几年,就请了一个据说很灵通的八字先生给我算了一命。我说过,我的降生对父母来说,不过如同一只灰头土脸的猫,但得知我能将廊柱上的对联倒背如流时,我的家庭地位如一根烤着火的水银柱。母亲决定为微不足道的我算个八字。

       在这个小地方,算八字是件大事。好象没有一个人愿意长久地蜗居在这山里,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修补地球。反正不要多少钱,有时一碗饭就可对付。因此村里差不多人人算了八字,特别是那些小孩子是不是有出身倍受关注。算八字的叫希瞎子。

      希瞎子沿河而来,穿一件吊灰短袄,戴顶牛屎形沙帽,一面手板大的小锣节奏稀疏地叮……叮……叮。这是他品牌般的声音,不出门,人们便知道是希瞎子来了。然后,那些破旧木屋里便伸出些女人的脑袋。听说要给我算八字,三花子、小脚把、冯青娥等就凑到我屋里,想听我有不有出身。

      我的出生对父母来说是个负担,就像一条藤上结的瓜太多,营养跟不上藤载不起。尾瓜子被忽视是情理中的事,挽救我的是我显露了文曲星的天份。母亲记不得我的时辰,只能说出我大约下茶时际掉在桶里。希瞎子掐掐念念:“点灯为酉,按酉时算命。”希瞎子给我下个断语:“一生衣禄无忧,但仕官之星已被什么破,没得官做,但吃得到一碗松活饭。”没有石破天惊的出身,母亲没有特别的兴奋,但也满足那碗松活饭了,因而眼睛有点发亮。其他的三花子、小脚把奉承地祝贺也因没与她们拉很大距离而心满意足。好像算命就是安排工作。

       父亲是不信八字的,但我感觉他也受到了八字先生的鼓舞,对我的期望像海潮似地涨起来。一家人围着火坑烤火的时候,问还没有上过一天学的我:“你考么子大学?考清华不?”我听说过这么个名字的大学,但想显露点小聪明,便回答说:“不,我只考麻公大学!”(麻公,土语,青蛙的意思)一家人都笑了。这一句话载入了我的历史,也让我的家庭地位上升了很多,从此我如同恢复了联合国五常,没超过美国俄罗斯但也可力压小日本。

        几十年后,我回过头来看,希瞎子的这个八字对我意义重大,如同给我的一个魔咒又如给我开掘的一条路。我始终不自觉地沿着他指引的方向前进,没有超越也没有出轨。我从来没有想着去当个什么官,也没有当官的世俗之才。可我确如他所言,虽然磕磕碰碰,但上大学当老九,衣食无忧体力松活。希瞎子的八字就是一个命运的磁场,是我摆不脱的向心力。已过去的几十年,完全证明了他的正确他的伟大。对于命运,我得重新思考重新掂量。当然,还有剩余的几十年有待验证。是遵循他的指导还是找寻突破,我在徘徊、权衡。

        若走科学的路线,便是性格决定命运。可是性格又是怎么形成的呢?天生的血型?那为什么同是父母所生,却只有我固执、好问究竟?若按古人说的,“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性格是教育决定的。我终于找出了我战败于红尘的原因。我生长在那么个鸟语花香的世界里,受爷爷和父辈贤良和仁道的教育,早就决定了我他人认为的“迂腐、软弱、善良、纯正”的性格特征。而这种性格只适合独处,不适合群居,尽管我有天下之谋却无入世之术。

        想到这里,我已基本理清了我性格的由来,命运的因果。对你也有一点儿启示吧。


 楼主| 发表于 2018-8-3 17:46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苦难人生   第七章   德巴篱的王国
      德巴篱的嘴是歪的,但做事为人却很直。他领导着百几十号人的一个生产队,虽说有大队部强力地撑腰,但他的公正、直爽让他彰显出王者之风。该批的批,该打的打,该奖的也拎串红薯脑壳丢人前面,吼句:“猴崽子,加油干”

      他没进过学堂门,斗大的字也不识一个,因此谈不上有什么政治理论水平的。但他崩紧的脸和钢一样的歪嘴,显示出政治觉悟和天然的警觉。但布壳子(一种用糊沾若干层布用来做鞋底的材料)一样的脸和铁紧地锁着的嘴角下,还深藏着一股子人性。表现在他领导着几十号劳力去中央边界上挖茫无边际的红薯时,他默认了多拔藤少挖薯的工作方法。只有那些后生子嘻闹着淫荡的抬着堂客们撞游,准备撬气(一口气)丢到他身上,他就后退一步并背起手来,眼睁睁地看着野草花一样的肉体活生生地落在柔软的红薯藤上。他骂道:“搞么子鬼!散工前挖一担红薯!”那些后生子就黑汗雨淋地挖了一担红薯。

        他没读过书,作队长也有求人的时侯。遇到要修草皮写大字的时候,但他求的形式有力有效。“春妹几,今天去洞坑里描几个字,你读过书,有工分的。”读过高中的大姐便用草锄子修了“农业学大寨”几个字。她没和德巴篱讲价钱,但毫不担心地得了十工分,远没我现在哪个单位复杂。而他的管理才能,集中地表现在组织打野猪这件事上。

        长大后,我从《乡土地理》上知道,我家乡是全市气温最低的。虽然地处亚热带,阳光远远没有现在这样恶毒,而一到冬天,就几乎冷不可挡了。

      大雪已经封山,屋檐、桥墩、老松,都挂上了粗壮的冰棱。地面、树枝、草皮,都被冰和雪覆盖或包裹。偶尔一个突出的石岩因陡而挂不住雪而呈点黑的颜色,其他的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

      燕子已经南飞,翠鸟和竹鸡已躲进水竹或灌木丛中,麻雀赖在屋顶茅草里一动不动。如果勤快,将手伸进屋檐下鼓起的茅草中,必能捣到一个麻雀。但我们都没那样做,即便做了,掏出来看看,又会放回窝里。那个年代,村里火铳不下十支,但没人想到要将那些乌鸦、猫头鹰、白鹭,甚至偷谷吃的麻雀打来吃掉,尽管他们一年难沾几次晕。不过,野猪不在保护之列,它们太不讲道义,常常不留情面地将队里的玉米啃掉,花生刨掉。因此,一旦大雪封山,一场大型的围剿野猪的战斗便打响了。

     大队部发出通知:各家猎户自带火铳、销药、铁弹、猎犬,到大队学堂集合。德巴篱就一手提着破锣,一手拎着喇叭,到老槐树下集合。他就发表了三五句演讲,宣布按原有的组织和分配形式,各负其责各得其成。那些大人小孩便赶集似地嗬嗬一声,水似地散开了。

      支书和猎户们研究了地形地势,制定了周密的围剿计划。猎户们分成几组,守在各自山头。

      一声嗬嗬,人犬开始由四面向中间一个谷地围拢,象收一个口袋似的。一头野猪正躺在一个密密的灌木丛中,喂着初冬时产下的一窝猪崽,身下垫着山上弄来的花生苗和茅草,这使得猪窝看上去柔软和温暖。嗬嗬声、犬吠声打乱了她的宁静,她惊慌地站起来四处张望。几个小猪崽仍然吊着她的奶子,全然不知所面临的威胁。人声犬声越来越近,野猪迟疑了一下,开始撒腿就跑,几只小猪崽茫然地跟在后面。起初,野猪跑得很慢,不时回过头来看,可那几只小猪崽仍然跟不上,因为雪有一尺多深,小猪崽只能拱着雪前进,这使得飞鼠一般的猎犬很快地赶上了他们。

      两只猎犬从山上府冲下来,蹄子边扬起一团团雪花,两秒钟内,就窜到了小猪崽身边。它们张开凶猛的口,一口咬住小猪崽腰身,使劲朝地上摔。因为是雪地,小猪崽并没有摔伤,但狗尖利的牙齿已嵌入他细嫩的皮肉。有一只被沉沉地摔到一棵松树上,另几只仓皇逃窜,也被狗逮住,摔到那棵树上。其他三只吓呆了,缩成一个肉团窝在地上不动,只差没举手投降。人声犬声一声紧似一声,在四面山腰上组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野猪心急如焚,首先观望了一下,接着掉转头不顾一切地冲向猎犬。她发疯似地,用巨大的嘴狠狠抽打扑到她身上的猎犬,好象要发泄一股冲天的愤怒和不可抑制的仇恨。有一条猎犬被打断脊梁,有一条被拱下岩坡,摔在一根很尖的竹桩上。但是,她的殿部和一条后腿被狗缠住,殿部有一大块肉被撕下,流下的血将她的一条后腿包裹。她转过头想抽打后面两只猎犬但发现山上又有几只猎犬冲下来,越来越近,反正小猪崽已经被咬死,她便甩开那两只猎犬,毫无牵挂地朝一个山谷逃去。

      激烈的犬吠让猎户判断出:狗已发现野猪,并在和她发生一场殊死搏斗。一个戴毡帽的老猎人侧着耳朵听声音,便领着几个年轻壮实的猎人朝东南一面坡冲去。因为是下坡,又大雪漫山,他们便跑得飞快。在那些没有草和树的树道,他们坐在地上,手跑火铳,两脚稍稍翘起,一滑溜,便是三五十米,比野猪还快呢。要刹车么,只要脚跟稍稍下压,脚掌就慢慢插入雪里,刹车距不超过十米。赶到出事点,他们找到了六只小猪崽,两条受伤的猎犬。根据脚印和血迹判断野猪已逃向东南。不过,他们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东南方向的人和犬也正向谷地包抄。

       野猪被围在一块谷地,已经无路可逃了。我们这帮刚脱下开裆裤的小陔,听到山头上大人的嗬嗬声和犬吠声,穿着笨重的棉衣,齐集到临河的小路上,帮凶地打嗬嗬。可是,大人们叫我们回去,说红了眼的野猪会吃人的,我们只好回到自家地坪上去打嗬嗬。野猪已完全进入口袋,她从河这边跳到那边,冲进一丘被雪和冰覆盖的田里。她十分疲惫而且充满恐惧,真想停下来息息,可人声犬声越来越近,而且西南方向不满四十米处,有两个猎人守着,有一个端起火铳正朝她瞄准。她意识到,现在西南方向那个口子是个薄弱环节,是她唯一的求生之路。她若能冲破那两个人的防线,爬上那个山坳,翻过一座山,便安然无恙了。她积攒起全身力量,拔出淤在泥里的腿,向两个猎人冲去。猎人慌忙放铳,几粒铁弹击中她的前胯。激烈的痛使野猪变得疯狂,她孤注一掷地朝两个猎人奔过去。慌忙中两个猎人爬上路边的两棵树,把火铳扔在了地上。红了眼的野猪比谁都凶猛,她先拱断了扔在地上的铳,然后用巨嘴抽打海碗粗的树,并用前爪挖地上的雪和土。树被弄得摇摇晃晃,猎人便爬上一点,并掏出口哨通知埋伏在山坳里的一二三号猎手。倘若野猪和人一样聪明,她只要冲过这两个猎人,并冒死冲破山坳里的一二三号猎手,便可一路逍遥了。可是,她蠢得像猪一样,她执着于对两个猎人的仇恨,决意将他们拱下树来,并用巨嘴将他们打死。这有点象亡命之徒,抱着搞死一个是一个,搞死两个赚一个的信念,挥刀乱砍,也不管砍没砍中人。

       山上回了一声口哨,猎人便又爬上一点。一二三号猎手同时瞄准野猪。嘭嘭三声铳响,至少有五十米铁弹射进野猪的头、胸、背、殿。她的四条腿突然软了下去,流着血的巨嘴歪倒一旁。

       一二三号猎手是按打靶成绩排列的,堂兄排在第二。狩猎 活动中,他们有着十分特殊的地位:他们不用带猎犬在高而陡峭的山坡上奔跑,只要守在关键的卡子上,等待野物的到来;他们可以分到更多的兔子、野猫、野猎肉,还可以得到一个可观的工分。

       当一个国家和民族前行感到吃力和迷惘的时候,我觉得不妨去回顾历史。特别是那些亲身经历过的,没被任何掩藏和修饰的历史。我觉得德巴篱组织打野猪的事,引起了我对结构、秩序、合理性等方面的思考。他可能没亲耳听到毛主席“为人民服务”的口号,也没深入钻研社会主义“按劳分配”的原则。可他硬是把一场声势浩大的打野猪的活动,组织得有声有色、各尽其能、各有所得、快乐如风。

       对于德巴篱的治理结构、朴素的德治思想,我仍将更深地研究。
 楼主| 发表于 2018-8-3 17:48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苦难人生   第八章  百合花的爱情
      百合花,在我的意象里是自然、纯洁、清香、宁静。几十岁了若还被贴个“纯洁”的标签,那是要遭人嘲笑的,如同骂你“不光简单,简直愚蠢”。可是,当我拿着美国佬萨德似的雷达反光镜,搜寻往昔的岁月,感觉真、纯仍然是真爱的本质。当然,我们不可避免地要受到一些现实的限制,比如两个没饭吃弄在一块,就算能延续真爱却延续不了生命。至于性格差异、文化差异等,也只是能否产生真爱的精神因子,不能说我自以为是、自命不凡、爱富嫌贫。

        我觉得,两条生长在不同地域、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生命,要达到身心高度相融是件难度极高的事。人本来就是刺猬、仙人掌或骆驼刺。要把两个带刺的东西移植到一起,也许只有稍微的距离,才能根深叶茂、相映成趣。

       我觉得,我堂兄的爱情表达了我这个哲理,我把它称之为百合花的爱情。

        那时候,我家和堂兄家关系很好,只差没一个锅里吃饭。我家的野猪肉是堂兄送的,他还经常替我母亲去大队打米。而我父母,对堂兄堂嫂的爱,甚于对我们的爱。

        堂兄堂嫂的婚姻,母亲立过大功。
        一次看电影的时候,堂兄堂嫂相遇。四目相对,就感觉已深深爱上对方。堂嫂已不想任何其他问题,只想着如何和堂兄在一起。她一天也离不开他,如果一天没见到他,她便变得神态痴迷、神情晃惚。我敢肯定,如果再持续一段时间,她会变疯变傻的。可是,她家已将她许配给她的表兄,还收了她舅舅一台缝纫机。因此,她背叛婚约的行为遭到全家人的反对。

      他们把她关起来,要她写保证书。
      她写了一张保证书,只是为了出来与堂兄见面.她大哥可恼了,带着五个虎狼似的弟兄,闯到堂兄家要人.她大哥扬言:倘若交不出人,便要将他们一家老小杀死,并把房子一把火烧掉.翻遍房子每个角落,他们都没找到堂嫂.于是,他们又气势汹汹地冲进我家,威胁我娘说:“伯娘,你不要包庇他们,否则连你房子也烧掉.”母亲勇敢地说没有。几个兄弟便不再和我娘说话,冲进去就翻。结果,把躲在柜里、卷得象筒似的堂嫂拎了出来。他们把她绑在一根杉木上,活生生地抬回家了。

       堂嫂仍然坚持反抗:喝乐果、跳河、上吊,什么手段都用尽了,家里人仍没同意。家里人要防止她逃跑,又怕她寻死觅活,便把她关在仓里,脱得只剩一条裤,并把所有的隐患消除掉了。起初,她不吃不喝,后来她大吃大喝。家里人放心了。家里人哪里知道,她大吃大喝是为了在干燥、坚硬的墙上挖个洞。她的指甲已全部磨掉,十个手指全是血淋淋的,但她看到了一丝光亮。她逃了出去。在我家对面的那座山头,完成了他们最初的、最原始的、最自然的一次爱。

       这里有一块小平地,长着柔软的、密密麻麻的草,脚踩下去,沾不到一星儿土沫。只是太阳刚刚升起,草尖上的露水还没完全蒸发,便可闻到一些草叶味。堂嫂就坐在草里,慢慢地躺下去,丝毫也不担心那些锯齿状草勒伤她的皮肉。草尖上的露水打湿了她全身,使得她的肌肤变得湿润柔滑。她表情安然而略带忧伤。现在她以完全赤裸的姿态呈现在大自然里,但她脸上没有一丝羞愧,好象她本就属于大自然的一部分,那些阳光、花草、鸟、风、露水都是她亲密的伙伴。

       堂兄从山边摘来无数朵映山红,绕着她的身子摆了一圈,另外拿了四朵最大最红的,很小心地放在她乳房上、肚脐上和那个小小的山丘上。这样,她看起来更美了,那双滴血的手也变成了映山红的颜色。她眼睛稍微眯着,下额稍稍抬起了一下,好象在期待着什么,又意识不到下一刻将发生什么。堂兄单膝跪下,府下头去闻她的体香,然后嘴梦语似地在她肌肤上移动。她感觉有点痒丝丝的味道,好象有股什么风吹过,有些草尖儿在身上划过。是起风了么?是在一片海滩上么?一层浅浅的波浪覆盖了全身,温暖、安祥,又感觉波浪在一点点地退去。她便动了一下。这种感觉刻不容缓、稍纵即逝。心底里有一种力量呼唤着她,推动着她,她便不顾一切地直起身子,将那种感觉紧紧抱住,并且掀起滔天巨浪。有一些粉红花瓣从她身上飘落,一些草沫从他们身边飞起。。。。

  关于堂兄堂嫂的故事,是我六岁时从娘那里听来的。当然,她并没具体给我描述山上发生的事,只说,她大哥在山上发现了她们,他用麻布袋把她装了回去,并重重给了堂兄一杉木棒。但还是有话传到我耳里,说我嫂子是冒穿衣被人背回去的。关于山上的情景,是我据此想象出来的。

  嫂子家人又来闹过几次,娘与他们巧妙周璇,并晓以利害,说如此下去,柳妹子会被你们逼死的,何况,她已怀了三伢子骨血,你们总不能让她带着别人的崽到别人家去吧。嫂子家并不满意这门亲事,只是舅舅那里不好交待,现在拿了这块挡箭牌,完全可以说服舅舅了,也就作罢了。

        几十年过去的,当爱要死要活爱着的两个人,已经白了头发衰了容颜。两个人在张五郎的家乡摆摊设点、打打耍牌。共同经历过一些磨难,共同啜饮过一些香甜。没有富贵也不赤贫,有过争吵有过心疼。他们由当年的恋人变成了如今的亲人。探寻支撑他们的精神支柱只有两个字,一个是真,一个是纯。
 楼主| 发表于 2018-8-3 17:56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苦难人生   第十二章   童年女伴
      我是一个对社会很迟钝的人,我的步伐总比时代晚一步。比如,当人们轰轰烈烈地追求金钱、美色、肉体,并以之为荣的时候,我以自济自足为乐,境况最多胜过蒲松龄、安徒生。而对美色,或高尚点说爱情,我几乎停留在原地,可上溯到几十年前的童年女伴。书上说,那不能叫着爱情,最多是儿童的性萌芽,是儿童对异性的好奇和向往。可我清楚地记得,我那时确实很喜欢她,想和她亲昵,想和她睡觉,而且几十年后仍把她情郁于衷。

       若那时我跟上了现在的步伐,在我吃了若干瓶有激素的可乐后,我身子一定会长得高大强壮,在一起睡的后果是什么,很难想象。

       若把那时的我置换到现在,情形会是什么呢?且想象一下:我十一二岁就很高大,身体里关着几十米沙堤垮掉的海浪,我总想一头猛兽似地吞噬一条小小的美丽的身体,并将其撕碎。我抽烟、喝酒,赤裸裸地说我爱你、我要睡你。而那时候我能确定她眼神里流露着对我的爱慕,崇拜我轻而易举地把另个小男人拉下战马。我用现代的爱情伎俩一定可以把她心和身征服。于是,我和她睡在一起,毫无羞耻感地做了十一二岁的爹。

        可是,我不是可乐泡大的,也没人教我胆大妄为。我有很大的时代局限性。我只感觉到真的喜欢她,看见她就快乐。想过和她睡一起,但接下来的动作只是牛郎织女似地抱抱。心中总有一种美好的向往,还有敬畏。这使得她几十年来只生活在我心里,或成为我身体或心的一部分。她就是我童年的女伴。
 楼主| 发表于 2018-8-3 18:17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水口山庙王

      我还没出生的时候,不知到周围有些什么人,不知道世上正发生什么事,唯一的印象是一座庙。我在母亲的肚子里撒野,闹腾得她死去活来,母亲就挣扎着从竹凉床上爬起来,口里念念叨叨地去了一个叫水口山的地方,我就瞥见了那坐庙。钱纸和香烛是没有的,那时候好象不生产那样的东西,寺庙也变成了一块平地。母亲只站立在一棵古松下,默言了一些东西。我因为想听清母亲说些什么,宁神静气起来,在母亲肚子里规矩了好一会。母亲一个人嘻笑了几声,有声音的说道:“水口山庙王,你真灵,年年杀猪时祭你!”

       趁母亲弯腰的时候,我打量了一下外面的世界。一棵盘龙似的松树,立在侧立的陡崖上,崖底有一块小坪,建一座雕龙画凤的寺庙,水口上庙王就威风凛凛地坐在神龛上。据大人说,这座庙在我出世前就拆掉了的,所以关于庙的形状是我的想象。

        我出生的地方是湘西北一个叫梅山湾老屋冲的地方,只有斗笠大小,靠一根羊肠子小道与外界相连。人口约模七八十人,他们不知道外界发生着什么,他们通过大队、公社、地区、省、中央一级级连起来,这样才做着些符合外面世界的事,比如说拆庙。

        庙是太爷时代建的,是罗氏家族的地方神。地主光生子在批斗中打死了,同族的罗家后人没给他什么同情,当然也没留下恶名,但他捐钱组织建的这座庙,让人们常常想起他。这座庙从它诞生以来,围绕它发生了许的故事。这些成了老屋冲人核心的记忆。

        第一件事发生在修建的时候。地主光生子事业兴旺,拥有良田上百倾,长工几十个,每年收租上百石。他觉得有祖上宗亲保佑,也有地方土地山神的保佑,他便出粮食五十担,组织村人修水口山庙。他不光出树木,还开两升米一天的工钱。富的穷的纷纷响应,只到了我一个叔太爷那里,才受到了阻挠。

       叔太爷叫楚才,据说是个恶人。他自己没田没土,但长得门高户大,膀阔腰圆。凭借自己的武力,他只要亮亮拳头,其他人便面生畏惧,声小如蚊。据说他有点好吃懒做,到年关时桶里无米、仓内无粮。他就带着一双拳头出门,走到行辈弟兄家,说借点钱粮过年。弟兄弟嫂说,老兄,我们也没有了。他就将拳头一亮,说,它说有。兄嫂畏怯,忙去里屋量米翻钱。有实在拿不出者,找保长说情,保长说,娘的逼,我都被他拿了十个银元。

       光生子富生威望,但面对楚才猛子,他也得好商好量。“楚老兄,这可是为罗家造福啊,都同意你为啥筋不通?”楚才说:“我靠山土吃饭,你占了,吃啥?”光生子要另择地方,楚猛子形似友好地一把拧住:“不行,那里风水最好,补我两石谷就行。”光生子当即叫人担来两担谷。

       有人说,庙王是很灵验的,楚才的儿子培癫子就是庙王造成的。

        先人已经作古,关于庙王的故事仍在衍生。到我爷爷的时候,公社、大队开会,庙必须拆掉,菩萨应扔灶里烧成灰烬,灰应撒到河里冲走。老屋冲人不知原由,但队长蒋雨生知道,若是不拆,队长当不成事小,有可能像光生子一样被打死。

       动员会开了几次,还许诺奖一担红薯,可老屋冲没一个人敢拆自家的庙。一提起这事,他们就会想起:好端端的太阳,为什么就下雨呢?培癫子为什么要去水口山庙躲雨呢?为什么要砸下一片瓦?为什么砸中的是培癫子而不是蒋雨生呢?

       没办法,蒋雨生组织了自家几个人,趁夜拆了那座庙。蒋雨生心理说,幸亏拆的是罗家庙。庙变成平地的第三天,下了一场滔天的雨,斗笠大的老屋冲水漫金山,水口山的铁门槛上掀起滔天巨浪,蒋雨生的九岁孙子被水冲走。

       蒋雨生战战惊惊,连夜在地板房里挖了一个地道,半夜里躲在地道里烧钱纸,口念:“庙王爷啊,你饶了我吧。”
 楼主| 发表于 2018-8-3 18:20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老屋冲脸谱图
       人不过是社会的主人公。当我要用描述的语言记录一部家族史或一部乡村史的时候,脑海里就会呈现出张飞、关羽、蒋干、周瑜之类的脸谱。我试图对这一张张烙在社会大盘子里的脸进行甑别、归类、提炼,找寻他们诞生的规律,和它与繁衍后代的联系。我不能一味地宣传爷爷爱文化、德巴篱讲道德,好象我这里就是一个世外桃源,这会误导人以偏概全。所以我要用简笔画勾勒一张张脸谱,让世人按图索骥,思考些人与社会的关系。

       在几十百号人中,当然得首提我父亲……他是罗家的一张名片、一个品牌,是没读过什么书的孔子。他已冥逝十年,然而在我心里乃至罗家把他当作长老似地尊重。可当我听到别人几乎异口同声的一句总评:好人,吃一世亏时,难免引起我深深的探问:好人,为什么吃一世亏呢?

        他是爷爷最小的儿子,和我一样享受过父母、哥哥姐姐们的疼爱。可轮到他读书时,田产几乎卖尽,不堪重负的爷爷只得叫他归家务农。十三岁扛犁耕田,小身子可在犁辕下一贯而过。稍大几岁,嫁姐、收嫂嫂、起房子,他几乎全部地顶替了爷爷。这招来了哥姐的心疼和邻居的爱怜。父亲象一块宝玉似地发着光,被公社的廖书记招进农科站。他把农科站治理得风风光光,年年得了很多奖状、镜屏,还游过街,发表过演讲。他也因此拿到了四五千工分,家境相对一般人好。他就资助人一些玉米、红薯,得到如今明星似的好评。

        年轻时我和一般年轻人一样,把他归类为封建、顽固,可当我能辨证地看待问题时,发现这只不过是我制造的一个冤案。责任制后,他是第一个上广东的,年年收些玉竹参、洋拐角贩往广东,我家经济才有所松动。又过几年,他又是第一个办现在叫民营的厂子……钢球厂。当然,他可能也受时代局限,没认识到开放初群众的思想是落后于时代的,几个入伙的私心重、没远见。轰轰烈烈地搞了一年,以一车废铁收工。自此,他只做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事。我现在想,父亲的思想并不封建反而有点超前。我更大胆的想象是:若他读了书又跑了很多世界,他甚至有可能为改革开放献策。

       父亲十年前就走了。他是我心里的一座碑,一口泉。

       我很早就接触了善恶的观念,它来源于对家族历史人物的评价。我出生的时,爷爷的祖辈早已做古,但因有一对善恶分明的弟兄得已流传。

        爷爷的爷爷叫育才。我不知其状貌,也不知其性格、文化等渊源,但总觉得云庄公子孙出了很多读书人与他名字有关。育才育才,培育人才也。就算他没精心规划子孙的发展方向,没身体力行地引导家族的未来,但名字就是一个积极的暗示。我总觉得,名字于人真的重要,我叫授书的二伯就真的教了一辈子书,而叫保书的三伯就真的读饱了书。当然也有例外,叫盈书的父亲并没因此学富五车,但这是时代造成的局限。我估计,若处我的时代,父亲自己就圆了清华的梦,而不必强加于理科迟钝的我。

       育才的弟兄叫横才,才华横溢,这么理解可出些经世之才的。可能是祖上误导,把横理解成了霸蛮、凶狠。据说,他性格暴戾,好打架,谁也不敢招惹,育才老被哥欺,听说他父亲也挨过儿子的拳。

        纵观家族,渐渐有了一条分水岭:育才这支多繁衍了一代,且有很多读书人。横才霸蛮的血液也有所遗传,不过如同上辈的复制:生两个儿子,一个软弱如豆腐,一个形恶于钟馗,都没读书不识字。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形似钟馗应该叫爷实际叫伯的并不凶狠,只是样子丑,喉咙大。他给过我吃过糖,我偷过他部队里带回来的帽徽。他入过国民党,后来投诚共产党,后来复员。因为在逃往共产党的途中挨了一粒枪子,腿瘸了,小腿肚上鼓起一包青筋。复员后,被安排进了一个石灰厂。也正是这一原故,我认识到他并不怎么凶恶。可能也是社会改造了的缘故……那个时候,不允许村霸冲天。

        石灰厂距他家不远,约三里,瘸着腿的山伯也只要一小时。那时我们爱玩挖陷井的游戏,可能是受《地道战》的启示,陷井多种多样,有灌水的、有布刺的、还有放大粪的。远远地见山猛子从坳里下来,蚱蜢似地一上一下地跳,我顿生邪恶,叫上几个小伙伴在他必经之地挖了一个井,注满了水,横擦了几根棍。见山猛子逼近跟前,我们来不及铺草盖土,在一丘藕田里摘片荷叶,胡乱地丢在陷井上,作鸟兽散。我们并不抱多大信心,因为井口并没完全盖住。因为听说过他恶得要死,他一脚陷进去时日本鬼子似哇哇八格雅鲁的图像仅存于我们的想像,我们早已躲得无影无踪。但听到了一声狮吼:“娘卖逼的,害死人!”

       想起这事,我现在也没太多愧疚,我们有害人为乐的心思,但只出于儿童调皮的天性。长大后和受过教育的我,不会再干这种事,反倒他颤颤巍巍地走不稳时,会上前扶他一把。这没成为我道德的污点。

       另外要多勾勒几笔的是我的一个堂兄,尽管按与时俱进的评价标准,他现在已沦落为一个卖文为生的人,但思索他的起落可观照出时代的变迁、人情的冷暖。

       五岁起,我就很少和他见面。他家已搬到戴家垅上,就是我后来读书的那个学堂对面。那里有一个油碾厂。山上一股小小的水能,推动一个木制的轮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我年纪最小的优势终于显现,每年父亲带我去打茶子、吃油饭。这使得我见到了他。其时,他正在堂屋里,穿件八路装,背上背一把木大刀。他父亲只晓得读书,平时不苟言笑,可为他进县文工团,破天荒地给他做了把砍向鬼子头上的大刀。他父亲就拉着二胡,教他唱《智取威虎山》、《沙家邦》,他就又唱又跳,有模有样。

       在父子的努力下,堂兄十二岁就进了县文工团,敲得小锣,唱得花鼓。可他真正出名,还是以后考进上海戏剧学院。他那时可成了我们县里的名人,罗家的响鼓。据说他游了街,县长亲自给他戴了大红花。他进了县志上了日报。日报上的标题是:敲着尖锣上大学。更辉煌的是,过了几年,他出使东瀛、访居美国,英语日语样样精通,先后讨过几任堂客,其中有个还金发碧眼。他成了我们罗家的一面旗帜、一个标杆。小时候没什么面见的机会,长大后见面的交流也仅限于“嗯,是你啊”。但多年后我理解并崇拜了他。他见识广,知识博,思想高耸入云,不是我这种文化层次的人可以沟通和理解的,就像我现在表面一笑但内心里鄙视那些粗俗、浅薄、愚昧、短见的人一样,不愿和人多交流。正因为持这种看法,我并不随流俗地认为他已没落,他依然是我心中的精神巨人。

        探究他的命运,他诞生在一块文化的土壤。他父亲就是那个挑着水桶上谷仓的人(前面说过,楼上谷仓是他书房)。我看他命也不见得不好,虽然也不可避免地要经受现实世界的颠簸,但我相信他精神一定丰盈。

        至于其他的人物,如同一部小说,有人物性格的复杂和多面性,如被认为老实但有点小自私、小心计的安叔叔,虽然也有拔了人家花生用草盖上之类的小聪明,但没有胆也决不会做恶人。读了两个初中、被认为顽石不化的五老兄,在开私灶做面吃时不忘给我盛一小碗。还有有点小才却无建树还经常惹点麻烦的我。

        梳理这些人物的轨迹,我感觉找到了一些共同的、规律性的东西。环境和社会,就是养人的缸。山花烂漫的山乡,儒道之仁的环境,决定了罗家出不了岳飞,也不可能产生秦桧。出了很多读书人,可没有一个千万富翁。商场就是战场,而战场免不了伤人。儒道指引下的罗家人,信奉仁义、讲求诚信,因此产生不了恶棍,造不了假,更骗不了清华教授一千七百万。而当世俗认为仁义礼智信不过是迂腐、软弱、可欺时,我便变得难以自保。我被人友好地称为孔夫子,有些恶而暂未成棍者,就堂而皇之地凌逼我。

        社会的科学不亚于卫星上天,我试图寻找最佳的结果
 楼主| 发表于 2018-8-3 18:23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苦难人生   第十一章  黑色的梦餍
      当我搜索与命运有关的因素时,一个黑色的球滚入我的脑海。这是一个梦餍,陪伴我几十年。我吸收母亲生了四个儿女后剩余的一点点营养,羸弱地诞生在一个尿桶里。母亲说,我小时候有九条命,是八死一生时捡回来的。父母不光以尾瓜子的形式赐予了我一条羸弱的生命,还给了我通身的黑色。我记得,上小学时我就只剩下一个背心和短裤印子没被完全黑化。若完全怪罪于父母是不公正的,因为同是娘胎出来的姊妹远没我黑得彻底。

        黑色的烦恼一上学就来了。上一年级时我就学会了骑马打架。(两个人搭肩握手做马,一人骑手上,把对方拉下马为胜)我经历八死一生后,就好像佛家中说的消除了前世罪孽,我个儿不高却很壮实,手脚也灵活,还会使用岳飞的回马枪、杀手锏、借坡下驴之类的战术,没人能把我打赢。当大脑壳雄纠纠气昂昂目空一切地放马过来,我歪过身顺便一带,大脑壳马跪前腿地落了个嘴啃泥。我便英雄似地被抛起,并听到“大脑壳屎坨坨”的呼喊。大脑壳恼羞成怒,声嘶力竭地大叫:“尘猛子,黑雷公”。喊多了后,我心里就生起一些自卑,并且不再愿意去上学。那时休学手续简单:不去。因此,我正式上学是七岁。

      我长大后因黑带来的苦恼更多。大姐把我当成人看的时候,总免不了要叹息一声:“唉,不晓得你为么子要这么黑!”那个潜台词我能完整地补充:你算聪明,又搞了个公家饭,可这么黑,怎么讨堂客。就算讨了,也难光鲜靓丽。他的叹息在以后的实践中一一得到验证。

     高中时候,我迷上了一个女神。她青脆得如春天里一根嫩竹,并且初步地凸现出一些坡坡坳坳,还有骄人的商品出身和优秀的学习成绩。她是天上来的,离我幻想的七仙女不远。神!你怎么下了凡间?尽管我学习成绩稳居全班第二,却有一百个自卑的理由,其中一个就是我又矮又黑。我不敢和她正面对视,却也从没接受过她目光的抚摸。她从没鄙视过我,她怎么能鄙视一个看不见的人。

       不过,几十年后,我们都有了变化。只是因为我在群里丢了一篇文章,便招来了她的亲睐。而我,金钱、地位、那个可怕的黑色,几乎完全能被我忽视,被孔子、老子武装了的我,变得淡定、强大。“回家时见一面吗?”我说。“不了,留一个美好吧。”她回答。我读懂了她的意思:她不想破坏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其实她仍称得上风韵犹存。而我呢,并非因为金钱不多,地位低下,更不是因为黑,再说我也已驻足现实。老子说的大道自然,就包括不违他人心意。我知道她喜欢看些文化的东西,就给她发了一些我的东西。“对不起,我很忙,几天没看你的东西了。”。我只回了一句:“没关系,君子之交淡如许(许,土话,应该为水)”。当人的精神达到相同的层次,啰嗦只是破坏风景。心领神会能省很多的话。

       这个黑色的梦餍,在大学时对我影响倒不大。因为对找一个梦中情人我已不抱任何幻想。女师专生是必须找本科的,要不,你就得有公子皇孙般的潇洒和飘逸。而黑色的我与梦中王子有天大的距离。已初步现实的我,投身于萨特、弗洛伊德等人的世界。

       我似乎已经忘记了黑色带给我的困恼。可当我光着棍在师专毕业后,当年为我考上大学丢了锄头把松一口气的大姐开始为我的婚姻担忧。找个女的估计是没什么难度的,可要她吃商品粮不容易。大姐折衷地给我介绍了个部队的可解决商品粮的读过初中的比我大一岁的对象。也是到了渴望女性的年龄,我接受了第一次向亲南征。可我天生就是个世俗的痴儿,穿双拖板、一条乡里乡气的短裤便开始了泰囧的旅程。结果你可想而知。她没看上我我不觉得她咋的,还招来了大姐的小视。我觉得,黑也在中间作了梗。

        黑是划天河的王母,不过天河一头是我,而另一端的织女本来就不愿意。王母的管辖还深入到官宦。我遇到一个当官的机会,通过了笔试却因面试时黑得面试官发晕而划一斜笔。我觉得划得很在理,因为印堂只黑得发亮却无方面大耳。

        黑成为我的梦餍,与我的命运紧紧相连。
发表于 2018-8-4 05:59 | 显示全部楼层
人生,在苦难中前行,在渺茫中结束。

一读序就被吸引了!
 楼主| 发表于 2018-8-4 10:15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真的菩提
       我没进过庙宇,没参过高僧,我在红尘里修炼。对于真的理解,我已经能做高度的、准确的、且精辟的概括:真,不过是三只脚的章鱼,可以真得丑陋、真得虚伪、真得强大。至于你会呈现那只脚,完全看你的选择和行动。举个简单的例子,二十多年前,大姐叫我上花都向亲,我趿双拖板、穿条乡巴佬短裤,真则真矣,但真得丑陋,甚至可以说真得愚蠢。向亲不成功事小,重要的是让姐脸面无光几十年。

        而我的真,就属于真得丑陋、真得愚蠢的那种,幸亏别人补充了第二种现在的我开始向往第三种,否则我做不出如此经典的概括。

        性格决定成败,。我以马哈老师的名义担任熊不二校长领导下的生辅老师时,强调了习惯养成教育。我认为,习惯养成性格,而性格影响一生。

        我觉得,我有个致命的坏习惯……字写得太方正,几乎和小学一年级学生一样,是一笔一划刻出来的。这样写出来的字,只会使人迂腐、死板,没流露出一丝儿潇洒、灵活、变通。我为字自卑了几十年。

        小学三年级我就开始练字了的。老师发了一瓶墨水和一支毛笔,自己用毛皮纸做了一个练字本。我除了脸上、手上、脖子上搞了几个黑印子,横轻竖重、起钝回锋还是长大后搞清的。不过,钢笔字却不断受到表扬,说我写得大又方正还用力五斤。我觉得问题正出在这里。我一点儿看不起自己的钢笔字,别人也只是昧着良心奉承一句:“写得好呢!好工整的好端正!”这个习惯、性格陪伴我几十年,而且以行为和后果呈现在我生活里。

        当我试图要创造一部小说时,老感觉绊手绊脚地打不开局面。为什么?因为想到要创造一个经典、描述人的一生、波澜壮阔的时代背景、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还要构思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我就开始头痛。我仍萎缩于记叙六要素、时间顺序,没一点大江东去的豪放和收放自如。这样的真就叫真得丑陋。

     好在有个叫孔后人的朋友,向我推荐看马尔克斯的书……《活着为了讲述》,我才稍微打开一点思路。据资料介绍,马尔克斯非常擅长讲故事,能讲得天花乱坠、波谲云诡,又加入了大量的魔幻因素,让人感觉在现实和虚幻中穿行。他还叙事游仞有余,起承转合可天马行空。而这些,正是我缺少的,我只会沿着一个薯藤找地瓜,人物和情节也显得单一、单调,接着就泛味。

        从最初读了他几篇小说后,我对他就有了天然的信任感。他是个有生活和思想深度的人。我和他走近验证了“人以群分”的道理。虽然举重我们可能属同一个级别,但他比我高大,还有一个相同点:我们都是要被世人怀疑乃至否定的,如有人怀疑我黑色皮肤下怎么隐藏诗意和爱情,就连我都怀疑他大海似的肚子只能用来盛酒,当然也许正是他能把生活写得琳琅满目、品如石榴的原因……肚子大了什么都有。

       真的虚伪我却是从现实里感觉出来的。我在上面讲过,并非只要真的就一定美,这样的事例多若繁星。很多时候,还是需要稍微润色加工的。比如说,你愿要一张油漆得光鲜亮丽的桌子、还是又破又旧的呢。若想人人舒服和尽责,走向和谐共荣,有的表面工作还是得做。要检查了,同事们轰轰烈烈地做好了准备。我的早一星期就写了计划、备了几课。不同之处是,我毫不掩饰地送去了一本规定外的作业本。我如此不掩饰的真,导致我得去办公室作主动解释说明。领导给了我宽容和改过的机会。可此事继续校园内发醇,我在某会上被骂为:“蠢死哒!宝里宝气!”我不要求他们读懂我的意思,老子(指两千多年前的老子)的意图是不那么容易读懂的。我只是传达一个意思:有很多事是假的,真的藏在桌面下。比如,表面没有吵架,但心里正在骂娘。这使得我又想起孔后人的小说。

      啊,哇!尺尊丹珠!青藏高原!雪域奇峰!这无疑是孔老师援藏经历和体验的艺术再现。不管藏族回族,不管打架还是喝酒,他们都表现出共同的真和纯。而受儒家影响更深的汉族,要软弱和虚伪得多,但儒道之柔可能是润滑油,若把藏回的真和汉族的柔相融,可能是和谐民族文化的钥匙。说心理话,我喜欢尺尊丹珠,她是青藏高原的一个精灵,怯弱的汉族男人适宜娶她但配不上她

       上面是我给孔后人小说的点评。他似乎在追求一种纯净的真,如小说中写的”西藏的月亮,有着一张比世界其他地方所看到的都要纯洁的脸。”。青藏高原、尺尊丹珠他们呈现出的纯天然的真,确实更美、更动情、更幸福、更安宁。比我真得丑陋、真得简单胜过百倍。

       我还冥想着真的更高境界,那就是真得自然、真得远大、真得风淡云清,因为真而无所畏惧。我已初步感知到了真的一点点力量,如我毫不隐瞒地送去作业时,我能在领导前做出真实的、自然的解释。而被当作一个把柄、笑柄、一种需要在会上被人骂为“蠢得要死”时,我啍一声,说:“我不回击,让人过瘾!”

        啊!尺尊丹珠!我喜欢你!这是我在小说里的真。
 楼主| 发表于 2018-8-4 10:19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灵魂之血
       我喜欢探究源头,很小的时候,我就和仙花、桂生探寻了几里外的瀑布,验证了那一络络白布的水帘下没有孙悟空,没有捡金龟的年青人,也没有法海和小青。

      当我想探究社会这个源头的时候,觉得人和动物不过都是自然界存在的生命,不同之处只是,人还多了一个叫灵魂的东西。可对这东西我感到困惑。记得小时候母猪不下奶,当畜牧堂堂长的母亲就会请个据说很历害的叫乱啪子的做法。他烧过钱纸、滴过鸡血后脚一蹬,瞪眼道:“娘娘、五房三刹,去!”。我没看见去了什么东西,但可作证:第二天母猪真的下了奶。我陪伴乱啪子的好处是吃到了几根面条和一个鸡蛋。从这时候起,我就总怀疑,渺茫的空气里有个叫魂的东西。而当我学了很多文史哲后,我试图从文化的角度找寻解释。漫漫长夜、翻来复去地思索后,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人有两条生命,一个是老子说过的自然,一个是孔子讲过的灵魂,二位一体。打个形象的比喻是,人就像一台车,灵魂就像车的发动机和方向盘。没有发动机车怎么前进,没有方向盘不是坠毁就是伤人。

       我从师专毕业走上讲台后,我常以一个教育人的身份自问:灵魂是什么?你从哪里来?当看到种种古人都不耻的现象,我不禁想问:教育是干什么的?不是说培养灵魂么?可当我们与时俱进地把教育等同于功利,迫切地用吹肥法育人,仿佛一个简单分数就可换回一堆堆金银,我差点崩溃。

      我没有成堆的理论,也无海口青派的声名。我不可能夹个公文包,天南地北、飞来飞去地海吹、兜售自己,然后抱回一堆堆金银和名声。虽然我做的事肯定一文不得但我觉得并非一文不值。孔子晚年不也只是一个老师吗?不是只得到了做学费交来的几块腊肉吗?但他依然固执地育人著文,而且我猜想,他那时肯定也没想会因此得到个圣人的称号,圣人肯定是他死后加的。想到这点我便心安理得,可见阿Q的精神胜利法有他的积极性。追本溯源是我研究问题的方法。当我要探寻教育的本质、灵魂从哪里来,我便要伸展我感性和理性的触角,深入到我的童年。

        我绞尽脑汁、苦苦追寻,象走丢了自己的孩子,问:“教育,你在哪里?”。目光如炬,穿过幽暗的时空燧道,我投向古风一样的、远逝的童年。月朗星稀、稻田蛙鸣、柳梢拂堤,我看见了几颗朦胧的但熠熠发光的星,那是美丽的山乡、廊柱上的对联、老壁上的诗词,还有纯得滴水的民风。我的生命从那儿开始,教育从风淡云清处发端。我找到了你……环境就是教育。我用笔记录了我的感悟,叫《青涩的童年》

        正像孔子、老子注入了华夏精神的血,童年是人生的一个重要阶段,它铸造了我一生的精神模子。我可以找出关于我的很多例子。

        我长着一个究脑壳似的脑壳,很多人说,打死他也不会相信,在我那黑如包拯的皮肤下,再多能生长正直,怎么还能蕴藏纯洁、诗意,和爱情。我为自己找的理由是:百合花的自然、清香、安静,早决定了我是个简单的人。而杜鹃花火一样的亳无畏惧地燃烧,煮沸了我的浪漫和激情。这可能也是我轻佻性格养成的基因。当我遇到一点儿欣喜,我很容易得意忘形,忘乎所以。几个姐早就给我贴上了”轻佻”的标签。最初是因为我上学的时候,喜欢脱得只剩一条短裤,放学时一激动就会把书和衣忘在埋电线杆的洞里。我的书和衣经常是教书的大姐和路过的乡民捡回来的。轻佻的衍生品是,我的黑色素越积越深,越来越呈现出究脑壳槟榔的颜色和质地。

        五年的小学生活是愉快的。愉快来源于作文只要用了几个新鲜的或自创的词,老师就会毫不吝啬地划若干个红圈,在于我不费什么力就得了个三名、四名,并且获得一张毛笔字写的奖状,还有毛主席像章。我积累了很多经历和故事,但从未想过要它将来给我带来钱。思考现实是大人的事。

        读书与现实的联系到一起,还是小学毕业时的事。父母对于三四名的我期望变得高了起来,父母和姐、姐和一个叫南牛皮的校长商量了一下,决定推荐我去考重点。事实证明了他们目光远大……一名没考上三名的我中了榜。这便是母亲引以为傲的、五毛上梅山的故事渊源。

        南牛皮带着十来个秀才,去一个叫乐安桥的地方参考。十来个人只考上了两个。考上似乎只是自然,没给我带来什么荣耀,开心的是我从此可以走出大山,去看一个陌生的世界。但沉淀在我心里的只有一座桥,叫乐安桥。到现在我都理怨,为什么要拆掉到那么座古意盎然、生养身心的风雨桥呢。我们在一个木制的房子里吃了一碗三毛钱的面,另两毛被我挥霍一空,买了几粒糖和一本小人书。母亲以五毛钱的投入获得了我上区重点的通知,她早年在畜牧堂练就的自编自唱的本领又一次得到淋漓发挥。“五毛……上梅城喽,罗家大光荣哎……”她此后几乎逢人就讲,没事就唱。

      一个猛子也能考上重点,这是很多人不理解的事。我被叫猛子是有典故的。五岁的时候,糊糊模模地听说公社放电影。哥哥姐姐们已经能游仞有余地走四方,他们把我当一个累赘丢在家里。被散养的、疏于管理的我,朝一个正确的方向但走了很多弯路后找到了放电影的学堂。其实我那时并不知道地球是圆的。到那里时,人已挤到了屏幕前面,矮小的我只好往前找,可前面只给我预留了一个亲吻屏幕的地方,所以我根本没看到什么,不知道孙悟空是怎样打死白骨精的。我就懵懵懂懂地往回走。有明月如盘,但见不到人影听不到人声,我的心就虚了起来,我就罕有地哭了。那时候小孩是个负担卖不了钱,我不用担心拖拉机把我装去,但怀疑那明月相照、静默无声的山谷突然窜出一只大鼻子(老虎),把我吃掉。大点后才知道,大鼻子早已逃往深山,大鼻子吃人是吓小孩的。我的哭声引来一条人影,把我带到了外婆家,结束了这一次惊悚的旅程。此后,他们都叫我尘猛子。这事与我考重点有不有关系我不清楚,但知道这如同一次现在的野外求生。

     当我用更大的视野、把这些事放到教育领域来思考的时候,我似乎找到了一个答案:每个人不过是各有特色的个体,关键看他一生走的是什么路。比如那个不会读书叫虚胖子的,最终娶了我的童年女伴,搞建筑发了财,还始乱终弃。而我,据说读了一肚子书,既没赚什么钱,还不时要受世俗的排挤。究竟谁的命好,肯定各有各的看法,就如一株花和一棵草,你能说谁最快乐。这仍将是我继续探究的课题。
 楼主| 发表于 2018-8-4 11:34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春天的声音(一)

      不知什么时候,我心里好像被注入了一股什么汁液,像一个玻璃瓶突然间被灌到瓶口,一不留心就会流溢出去,也像一块被雨蒙着的玻璃被擦拭了干净,眼前忽然间变得明亮起来、鲜艳起来。那一个个扎马尾巴或剃运动头的女孩子,不小心就会一朵云似地飘到我面前,我便想像雄性的牛一样伸着鼻子嗅她一嗅。而当看到班主任正色咪咪地看着一朵朵青涩的花,利用特权用眼光将他们包裹,我竟然还产生了溜溜醋意。上课的时侯,我常常走神,想像那两条修长的藏在衣服下的身子肯定很迷人,我的热血就会像江海一样决堤。      我知道,我的青春要来了。

      十二岁是青春的黎明。当我从那个如来佛手掌似的山村来到一个小镇,我感觉自己变化了许多:个子高了一寸,喉咙里像塞了一根鸡骨,已出现准备变声的迹象。后来我知道,那预示着青春的到来。我总觉得青春和春天有某种关联,我的心像春天的河似地涨起来,我会伴随明月或流云歌唱。

       人大概天生就会唱歌的,如同黄鹂鸟在春天来临时就会伴随山涧的流水花一样的歌唱。在我快乐或悲伤的时候,我常常想哼上几句。然而我只能在心里唱歌,到目前为止1……7的符号名称还要扳手指才能确定。一份好意教我们五线谱的肖老师因癌症走了几十年。人快乐时就像井水要往外冒,我母亲只是因为母猪顺利生产就会自编自唱,从没人管她是否字正腔圆。而我,已经有了一些羞涩、有了一些畏惧,这些社会性让我大多数时间只能在心里歌唱。

     《活着为了讲述》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百年孤独》作者加西亚·马尔克斯唯一传记,他说“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我们为了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若按他的说法,生命的长度和份量不是由时间构成的,而是看你有多少可记忆起来的故事。我总感觉初中三年是漫长的,不是难熬的漫长而是渴望停留有故事的漫长,而当毕业来临时我们不知道怎么就来了,几十年了我们的心仍赖在那里不走,这可能是人爱恋旧的原故。

      因为是全区的唯一重点班,让我们拥有了许多不同点,和故事生发点,我觉得这是重点班最大的意义。我觉得,初中奠定了我的人生学业、思维、品德的基石,几十年后我们能够一见如故、仿如昨夕,原因也在这里。

       小学实实在在地离我走了,只留下虚胖子、大脑壳等几个名字。唯一想装在心里带走的,是我那个童年女伴。上重点的好处逐步地显现了出来。首先我看见了一个新鲜的不同于山乡的小镇,其次是我不用像大脑壳一样背米带菜……做羊拐角生意的父亲用六块钱为我买了一个月饭菜。那个小镇,似乎是我见过的某幅很写意的山水。一条叫洢水的河带子似地环绕三分之二点五个镇,二三条水泥路街和三五条青石板巷。人少静得出奇,只有开在板壁屋的面条馆、理发铺、供销社稍微热闹一些,也只有十来人。其他人好像一个池塘里的青蛙,大部份藏在荷叶下,只有一两只跳在页上息凉,因此,在拐弯抹角处,古巷墙边,有一二两个老者坐竹椅、靠石墙、摇把蒲扇、懒散地晒着太阳。难怪父母迫切地望我走出山外、吃上商品粮,摇蒲扇的日子连小小的我都向往。流动的人很少,偶尔几个像朵云似地飘到你眼前,因为颜色清淡只是如同风干了边荷叶。

       我们被集中到一个刷石灰的红砖教室,约五十几个人。经过最初的互相试探、某有意无意地谋求亲近,我们的嘴巴、手脚慢慢地伸了绑,偿试着零星的对几句话,暗地里动些手脚。那个铁塔一样敦实的班主任,国字脸,留个平头,一身青灰色中山装,似笑非笑、似恶还慈时会露出几个大大的、洁白的牙。他坐在讲台,一开始的任似乎只有一个……观察我们这些灰不溜秋的小老鼠一双鬼尸似的眼晴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十天半月后,他就把我们的身体和心悉收眼底。我们扭一下屁股、撅一下臀或暗地里使个眼色,就能预判出我们将要产生的行动。就像孙猴子闹腾了几下知道翻不出如来佛的掌心,我们放弃了很多上课调皮的努力,坐得规矩听得认真。一切如一幅画似地铺展开来,自然而不免强。我们学到了一些知识,眼晴似乎被撑开了一些。

        我们除了每天按时间完成一些功课,余下的心思大都花在如何制造和产生一些故事。都是些乡下收来的、被认为有点灵气的孩子,功课不会是一件太难的事。那时候,我感觉心被滋润丰盈的同时,还感觉身体也正丁着脚尖往上顶,我的食量大增、望着辣椒里几个稀疏的肉星就想囫囵吞肉,掌厨的叫牛聋子,是个半工半厨的人。每天他定时地来做三顿饭菜,其他时间在上山下水。他有张牛似的脸面、手脚粗大。这使得我对他打菜时的身形记忆犹深。他下手很重,一把勺子铲下去似乎会给我们一个惊喜,可他粗大的手要抖一下又抖一下,到我们碗里时已可怜兮兮。也怪不得他,六块钱一月三毛钱一天,不可能大鱼大肉、海味山珍。没人贪没人扣当然也没人补。我便动起了小小的心思,在打的饭上挖了很多深坑,让他感觉给我打的菜像大海上的几颗油星。他的同情心被激发,又给我加了几片辣椒。

       这种小伎俩并非事事得逞,有时就会被自己打败,因为自己认定,有些事是千万不能干的。

       班主任的日子似乎过得滋润。虽然有时也和其他老师争着上课,但不时显出些悠闲。他不和我现在一样,搞好自己工作的同时,还要担心钱被扣掉,某些人暗地里弄些是非。他只是有空时去钓钓鱼,把国字脸晒成橘皮的颜色。其他时候就满眼的爱意和欣赏,如同我现在给文友评文,准确地点评几句。这使得我觉得他只是一个画师,抱个分很多格子颜色的盘子,像王冕写字似地率性挥洒。我就觉得,我为文的爱好和稍许的天赋就是他点出来的。

      他象一只母鸡,接手后就伸展他的翅膀,将我们全部罩在他羽翼之下。大多数时候,脸上挂点微微的笑,笑得蒙娜丽莎一样神秘。我们不知笑里是藏刀还是藏蜜,因而有点畏惧。他熟知我们的脾气、性格、优点、缺点,孰知度如卫星工程师,精确到毫米微米。因而他对我们的点评总能一语中的。大多数时候是表扬,听得我们如沐春风,甘之如饴。

        记得最深的,不,是同学记得最深的,是一次作文讲评。该同学已移民加拿大,一次网聊时说,我们写过一篇过年的作文,肖老师点评:‘我从坛中摸出一挂边炮。’一‘摸’字生动传神。我已记不得此事,但记得他不在乎篇章结构,特欣赏智慧灵性,点评到句到词。

        此类表扬我得过很多。因此每到作文时,我都要挖空心思、别出心裁,尽量做到一语惊人。对于其他同学,我也听到过很多表扬,不管成绩好坏,他都能沙里淘金。
         在他的不断淘洗下,我们越来越认真地帮他读书,品行习惯也大有长进。很少见他发火,但一发就让我刻骨铭心。

        有次晚自习,几个同学私下相约去镇上看电影。我们偷偷溜出教室,到影院的时候,大门已关。我们只好爬上窗台偷看,可影院防看如防偷,窗子上挂了半截窗帘。我们个头小,只能抓着窗上钢筯,袋鼠似地起跳,才能实现瞬间的触屏。如是十来次,兴致全无。

        我们怏怏地潜回学校,想逃过猫眼回座。不料猫早侯在门边,进一个逮一个,逮一个跪一个。我见事风不对,趁乱躲进门角。可我如胡鸡藏身……只图自己看不见。我被拎出来,被横扫一脚,扑嗵跪地。始终没听到半句言语。

        惩戒教育的意义是,此后我们再也没有不规不矩。

        这是唯一的、最严厉的一次。大多数时侯,我们轻松、快乐。他带我们去游泳、爬山、野炊、抓特务。我们被教育的结果是,三十四班,这个区唯一的一个重点班,好象是五十人,两个不上大学的成了几百万、上千万富翁,三十来个从政或教书,其余的也是品德良好、勤劳致富的共和国公民。

        零九年同学聚会,相约去看望最困难同学,因时间关系没能成行。后有同学组织去班主任坟山祭奠,我正好赶上没空,抱憾至今。

        我的性格和品德渊源,和另一个老师很有关系。他有个很有文化的名字,叫戴丰文。他没写过什么出名的文章,但用事实和行动教育了我。










题记:  初中毕业.近三十二年。为我师者,不下三十。然而,我记忆最深的,或说,影响我一生的,仅三到五人,而且都在初中。而今,我已接过上辈的教鞭,执掌讲坛。然而,已过不惑之年的我,仍然困惑不堪,试图从上辈那里寻觅点现索,以做好教书育人的工作。反思成长的经历,我觉得对我影响最深刻的是初中班主任。

         他洲[size=0.32]肖栋材,三十四班班主任,生卒年月不知。就任时,约摸四十来岁。神貌是,五短身材,微福,精力充沛,国字脸,英俊,目光锐利、神气、有个性。
[size=0.32]

[size=0.32]       当年肖公仙逝时,若需作文祭奠,非我莫属。可当时的我,正在茫无际涯的洞庭。怀念!感恩!

[size=0.32]安息吧!让我尊敬让我怀念的先生!

 楼主| 发表于 2018-8-5 12:28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春天的声音(二)
       我是个相当自恋的人,我迷恋自己的思想,迷恋自己的品格,我亳不自大的、也不是毫无理由地要渺视一些人。可不知是尘世过于强大还是我过于脆弱,我在红尘里左冲右突最后落个遍体鳞伤、自叹悽凉。我一直像小时候探寻河的源头一样,睁着一双苛求的眼晴试图寻找出事物的本质,把身体和心安放到一个比较完美的位置,让一生充满美、快乐、踏实、有意义。我发现我只是个精神洁癖患者,让别人不愉快让自己似油煎。我本怀着一个美好的理想:把自己送上一个精神优美的巅峰的同时,也为子孙后代劈开一条精神荒芜的路。我也想适当的调整一下自己的位置,以取悦于尘俗,以求得自然生命的延续,只有命得保存,理想方可实现。可现实的状况是,我的妥协并没获得世俗的宽容,他们依然把我归类为异类并伺机消灭。这极大地动摇了我为子孙后代建立精神宝塔的信心。一种连自己问题都解决不了的理论,有什么资格成为指引后人精神的灯?那些以思想、精神、品格、文化、哲学等形式存在于你灵魂里的东西,是不是只是虚幻或毒药。如果此说成立,三十多年前的一位老师让我坠落现实的深渊。他赐予了我正直的品格和疾恶如仇的性格。而这,让我处处碰壁,饱受恶俗之欺。

   老师叫戴养斋,严格地讲,和我们算不上亲密。他是教导主任,只教过我们一期政冶。零九年同学聚会,不知是没邀请他还是他不愿意出席,我没能一睹他的容颜。但我对他印象深刻,只是因为三十年前他暴打过小偷。

      那时他大约三十来岁,中等个,平头,脚上黄跑鞋,身上黑或灰的中山装,另配一张包公脸。他是夹在教师队伍中的农民,和现在的我有几分相似。不过,我在老婆的包装下,比他时髦,比他新潮。

     他好象在东华只呆了半年或一年,但我记忆深刻,原因只是他暴打了小偷。 抓到小偷后,老师们把他绑在水泥柱上,缠了一圈又一圈。起初,戴老师还比较平静,但听到老师反映小偷剪了女生短裤(晚上,女生已熟睡)他的脾气火山一样暴发了,豹眼圆睁,黑脸膛昏暗光线里闪闪发亮。口里怒骂:‘你个畜牲!我的娃这么小,你也敢动!!’’边说边捡起一根碗口粗棍子,使尽无限力气抽过去,棍子一分为二。

       因为这件事,我常常想起他,爱和正直,是我想起他的唯一理由。他已经退休几年,想去看望他一次,打听他电话未遂,我便不了了之。其实是我不够积极,因为他距离我并不遥远。我的性格是父母所赐,但我总感觉我的耿直与他有关,心里尊敬甚至有点感激。我的那些孩子们,也许会同样地受我做事为人的影响。

       若学生认为养成美德是一种收获,并因之感恩施予他美德的老师,这种溶入血液的德育,是不是胜过空洞无力的说教?可是,如果我培养出来的学生因为有德受欺,我的理论及人都应该遭受天遣。我以自身做的实验来看,虚拟的网上几乎天经地义,现实里却寸步难。我的诚实被斥骂为蠢得要死,我的正直被认为时务不识。我处处碰壁、灰头土脸、火气喷天。

      我的思想、精神与身体在同时生长。到初三时,我已完全变成了一个身形神兼有的小男人。青春分明的太阳雨,一面是光亮一面是火焰。我们怀着青春的喜悦,又满怀青春的困惑。总感觉身体里像堵塞了什么东西,一想到十来年后才有机会使两条身子深入,便感到焦灼和痛苦。就像热带雨林为争取阳光疯狂地向上生长,我们为获得更多的异性目光到处图表现。数学老师每节课给我们出两道比赛题,我们便不分白天黑夜的苦想。作文课是我扬长避短的舞台,老师念完我的作文后,我要得意地环顾四周,看看有哪些马尾巴在羡慕和暗恋我。弗洛伊德的性是行为驱动力的理论很有几分道理。

       生物课有三叶虫、草履虫的讲解,但对青春期的身体困惑并没有解释。直到初三时,《生理卫生》才为我们敲开两性相吸的大门。呼吸系统、循环系统等我们并没多少兴趣,但最后一章让我们着迷,自学了一遍又一遍。教我们学生理卫生的是个叫喻富安的老师。

       喻老师,准备写你的时候,我不记得你的名字。翻来复去三昼夜,我才记起,你叫喻富安。让我记起你的不是幽默,而是你名不副实。那时的你,老婆有病在床,几个孩子需要抚养,你自己虽有气但无力。小小的我十分困惑:你怎么能叫又富又安,和这两字根本不沾。

        你穿得太普通,头顶早因聪明而绝顶,简直是寸草不生,两旁漏网之鱼似的生点巻毛,就象一篇课文里的外国爷爷欧立希。你教我们生物,声音不大不清脆,但我们听得很起劲,原因是你说话很幽默,总能逗得我们哈哈大笑。若是几十年前你走上中央台的星光大道,至少能成赵本山的配角。

         虽然你常逗我们笑,但很少看见你为自己笑。二三十块一月的工资,让你的顶秃了又秃、谢了又谢。上到生理卫生最后一课,你照惯例布置自学,不过,你仍不忘幽上一默:只准自学,不准实验。那一课,无须您督促,我们已自学若干遍。除其他班一对体育生,我们都规规矩矩地没做实验。

         对您的教学风格,我非常认同,也做了很多继承。我在一文里论述:“…………只要不越礼的界线,你可以幽默,可以风趣,甚至开一个玩笑。在开心的笑声里,课堂活了,师生近了。虽然我上思德课时,要敲两下桌子,喊两声安静,笑声才可以停止,但并没妨碍我的教学效果。这是我反对板脸上课、枯燥说教的理甴。

        喻老师,你教会了我让学生开心。

        《生理卫生》进一步地激发了我的雄性荷尔蒙,这使得我想干一件荒唐事。我们的男女浴室在食堂后的一块菜地边,是两间矮小的红砖房。男女浴室相邻,都没有可上栓的门,相邻的墙只有两米。说心里话,已近十五岁的我,渴望欣赏异性的身体。从没栓的门进去我们没胆,害怕丢脸。但看见两个苗条的女同学挽个铁桶有说有笑的去洗澡,我燥热了起来,这使得我脸红到了脖子根。我有个见不得人的心思,也提个桶装着洗澡尾随其后。我便听到了一些甜蜜和让人心跳加速的话语和声音……脱衣声、泼水声、两人涉及到某些身体部位的对话,还有悄悄地荤腥话。这让我血脉喷张、心跳怦怦。我矮小墙太高,我轻手轻脚地把铁桶子倒放,想扶着墙站到桶底上看一眼墙那边两条光溜溜的身子。哐当,根本还没扭过头去,我已吓得魂不附体,一溜烟跑回了寝室。这是我青春里有点涩涩的故事。探素异性身体的欲望就此被抑制。所以我们只好在《生理卫生》这一章寻找满足。

      可见,春天、青春里也蕴藏着人生深刻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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