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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短文] 我是一只旱鸭子/唐波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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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21 09: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是一只旱鸭子

   ● 唐波清

在老家里,对饲养在陆地上的鸭子统称旱鸭子,就是说不会游泳的鸭子。其实,鸭子天生都是会游泳的,只不过是饲养旱鸭子的人不让其下水而已。

在老家里,对下了河水而不会游泳的人也称旱鸭子。我就是一只旱鸭子。说实话,在乡下不会游泳的人寥寥无几,尤其是不会游泳的男孩儿,自然就成了别人笑话的对象。从小,我就是一只被玩伴们嘲笑的旱鸭子。即使到了现在,我每次回老家看望父母的时候,居然还有大伯大婶们开玩笑地打招呼,咱们的旱鸭子回来喽。

每逢佳节倍思亲。每年的清明节,我和家里人情不自禁地会想起或者说起“旱鸭子”这个话题。

清明节,我携妻儿陪伴着父亲和母亲,在爷爷奶奶的坟头前,点燃了几柱香火,挂上了清明吊子,逐个打躬作揖。然后,我们一家人还得上哥哥的坟头去挂亲,这是我们家每年清明节的规定动作。

我的哥哥叫“平安”,父母亲替他取这个名字,可能就是企盼他一生平安的意思,可终归是事与愿违。四十年前,哥哥便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哥哥比我大四岁。哥哥两三岁的时候,父亲就教他戏水游泳,哥哥到了七八岁,已经是村里娃娃中间的游泳高手。哥哥游泳的姿势潇洒,花样繁多。就说那蛙泳,哥哥游起来活像一只上蹦下跳的大青蛙,有节奏,有线条,有美感;就说那仰泳,哥哥整个身体仰卧在水中,仅仅露出个脑袋瓜,时而漂浮水面,格外轻松舒畅;就说那蝶泳,我每次站在河岸上看哥哥蝶泳,哥哥就如同变成了一只蝴蝶,展翅飞舞,来回自如;还有那扎猛子……

哥哥十岁那年,暑假的最后一天,他自豪地领着五六岁的我,悄悄跑到离家不远的一条小河里,教我学游泳。哥哥有板有眼地说,要学玩水,不能猴急,先从狗刨学起。啥叫狗刨呢?就是游水的姿势要像狗一样,头一直露在水面上,手脚并用,使劲捣水。狗刨虽然速度慢一些,水花大一些,但是容易学会,这个也是学会玩水的基本功。

哥哥就像村里幼儿班的老师,在教了方法以后,又示范了好几遍,可我还是不敢下水。

哥哥见我胆怯的样儿,不容分说,一把抱起我就蹦入了水中,嘴里还嘀咕着,真是个胆小鬼,你想当一只旱鸭子?

哥哥的双手托起我的肚子,我胡乱地扑打着,只见水花四溅。

哥哥自言自语,哎,就是这个样子,手和腿要同时用力,继续,继续,好……哥哥的话似乎是在鼓励我。

在河岸边的浅水里,如此折腾了好一阵子,我好像对狗刨有了一点点感觉。

哥哥向我伸出了大拇指,不错,不错,我带你到水深的地方玩一玩。

哥哥托着我慢慢移向河中央,我心里越来越害怕,感觉河水越来越冰凉。猛然,哥哥放开了原本托着我的双手,我不由自主地狗刨,似乎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大事不妙,我呛了一口水,又呛了一口水,心肺里似乎要爆炸,鼻孔里感觉流了血,我的身体快速下沉,水下漆黑一片,再也没了一丝记忆……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河岸边,两只小脚还泡在浅水里。

惊恐中,村子里的人都围了过来。有人抱起了我,有人在搜寻哥哥。

母亲哀嚎地哭,死去活来,惊天动地。

村里人说,哥哥为了搭救我,死了,身体飘到了河下游。哥哥离开人世间仅仅只有十岁。

从此,母亲就坚决不让我下水,遇到有水的地方必须绕路而过。

在我儿时的印象里,每到夏天,母亲便用那根从村小借来的白粉笔,在我肚脐眼上画一只鸭子。母亲不识字,只能画鸭子,母亲说画的是一只旱鸭子。

夏季的每天早上,母亲画完旱鸭子,千嘱咐万叮咛,记住,绝对不能碰水,假如你下了水,这只旱鸭子就没了,天黑的时候,娘要检查这只旱鸭子。听见没?

我极不情愿地回着母亲,记住了。

从此,我就真的变成了一只旱鸭子。儿时,同伴们在河里嬉戏,我只能低头看着肚脐眼上的旱鸭子。长大以后,肚脐眼上的旱鸭子没了,可再也没学过游泳,也许是对母亲的教诲的一种敬畏,也许是对死去的哥哥的一种赎罪。

今年的清明节,我久久地呆立在哥哥的坟头前。年迈的母亲拍拍我的肩膀,打断了我苦楚而又酸涩的回忆。

母亲望着我感慨地说,还是当一只旱鸭子好。

我莫名其妙地随了母亲一句话,我是一只旱鸭子。

作者简介
唐波清,湖南常德人。出版诗集《雾朦胧》、小说《十年一梦》《土街》、小小说集《花痴》等,主编出版杂文集《微美文辞典》四卷。发表小小说300余篇,获2017年度全国小小说十大新锐作家。



发表于 2018-9-21 10:08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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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21 11:30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语言精炼,言简意赅,拜读学习。
发表于 2018-9-21 11:5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很羡慕唐波清老师的快笔头。笔头子快,作品多,精品多。  
发表于 2018-9-21 12:07 | 显示全部楼层
标题新颖别致,引起读者强烈的阅读兴趣,引发读者注意和思考。
发表于 2018-9-21 12:3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文借一次“突发安全事故”,母亲对“我”的教诲以及“我”的“懂事”,表达了母亲对“我”的关爱以及“我”对生命的敬畏之情。本文短小精悍,立意新颖,选材、布局精巧,结尾余音袅袅。欣赏佳作!向唐老师学习!
发表于 2018-9-21 13:30 | 显示全部楼层
家是母亲的世界,孩子是母亲的快乐之源。
发表于 2018-9-21 13:40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评论: 本文从哥哥是游泳高手入笔,到哥哥救我而夭折,再到家人的忌惮,从此不准我游泳,我变成了旱鸭子。故事跌岩起伏,回归主题。唐老师好笔墨!
发表于 2018-9-21 14:42 | 显示全部楼层
淹死的都是会游的,欣赏佳作!
发表于 2018-9-21 21:12 | 显示全部楼层
建议精华!
发表于 2018-9-21 22:58 来自红网论坛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用略带有苦涩的回忆,叙述哥哥为救弟弟而溺亡的悲伤,导致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想方设法让孩子远离水边,宁愿让其变成一个令人笑话的旱鸭子,也要护其平安,描述了兄弟情深和母爱的良苦用心……文笔精炼,极有层次感。
发表于 2018-9-22 07:2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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