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的永州,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这个周末,看见朋友们围坐在电烤炉旁谈笑风生,记忆中儿时母亲烧的那堆牛草(稻草)火,便从时间的深处袅袅升起,成为一份冬日里氤氲在我心头的温暖。
每年庄稼收割完后,父亲和母亲还会忙碌好几天,那就是把晒干的稻草以树干为圆心一小捆一小捆的紧紧围成一圈,往上堆叠(永州话叫“上草”),垒成宝塔似的。经过这样处理,稻草可以在风雨中保存一年左右而不变质、腐烂。
现在看来,这些草值不了这个钱,甚至有的地方还把它当成了累赘,但在当时是极为珍贵的。
为了多打粮食,老家山上凡是有土壤的地方都开垦成了耕地,一到冬天,基本上都是光秃秃的,乡亲们养的耕牛和生猪全靠稻草越冬。家家户户煮饭取暖烧的柴主要是秸秆、茅草、干牛粪。作为稻米主产地,所谓的秸秆其实就是稻草了。
日子虽然很艰苦,但我从来没有听到过母亲有任何抱怨生活的话。母亲每天除了在田间和父亲一样忙碌,回到家,还要用稻草烧出一桌喷香可口的饭菜,带给全家温饱线上的欢欣和喜悦。
母亲宽厚仁慈、待人热情,没有和村里任何人争吵过。因而,无论村里集会,还是农闲时一起唠嗑,大家都喜欢到我家堂屋里坐坐。天气很冷的时候,母亲便会从自家的稻草柱上扯下一担稻草,在堂屋中间烧一堆大火,给大家取暖。
寒冬里,母亲燃起的那堆稻草火,不仅使原本艰苦的生活有了一层真实之上的诗意,还饱含了母亲对儿子的那种浓浓的爱。
小时候我比较贪玩,经常和村里的小伙伴打水仗,不是把衣服弄湿就是把鞋弄湿。回到家里,免不了受到父亲的一顿打骂。不等父亲打骂完,母亲早已抱来了一捆干稻草,心疼的说:“这么冷的天,还玩水,冷起病来怎么办?跟我来把衣服和鞋子加(烘)干了。”母亲把我拖到厨房土灶边,点燃稻草,让我站在火旁,直到衣服和鞋子烘干为止。
后来我上学了,每个周末回一次家。天气特别冷的时候,母亲总会在我还没到家的时候,就准备好了一捆稻草,我刚进屋就让我把书包放下,烧火给我暖暖身子。
我说:“娘,我不冷,不用烧火烤!”
“怎么不冷?天天在教室里坐着,很容易感染风寒的,百病从寒起,这个牛草火能够驱寒,你坐在旁边,把湿寒散掉。”母亲一边说,一边点燃稻草。
“娘,这稻草烧的火真的那么管用吗?”我问母亲。
母亲回答道:“肯定有用,娘怎么会骗你呢。娘小的时候,你外婆就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你看娘什么时候得过感冒。”
娘说的也是,那时生活条件差,大冬天的连一件像样的毛衣都没有,每天风里来雨里往,却很少生病打针吃药。
寒冬里,母亲烧起的那堆稻草火,照出她淳朴、简洁、知足的生活态度和对儿女的永远牵挂。
再后来,母亲年纪大了,老家基本上没有人养牛、养猪,煮饭烧菜取暖用上了电和煤气。尤其是退耕还林后,山上的树木渐渐多起来,稻草自然也不再是乡亲们眼中的“宝”。收割时,稻草要么直接还田,要么丢在田埂上、空隙处自行腐烂。
母亲虽然不能下田劳动了,但母亲对稻草一直情有独钟。水稻收割的时候,她会柱着拐杖走到离家最近的田边,征得别人同意,她会从别人不要的稻草里,选一些干净整齐较长的收拾起来晒干,然后把它们背回家,放在屋檐下。冬天到了,我每次回去看她,她第一句就是问我这段时间身体好不好,回家的路上感觉冷不冷,如果冷,就烧稻草火给我们烤。在母亲的潜意识里,稻草火依然是可以散寒治感冒的。
用稻草烧起的火虽然飘忽不定的,一阵风来就可以吹散,但它又是恒久坚定的。无论自己身处何方,无论天气如何寒冷,母亲为了给我驱赶寒冷和湿气,点燃的那堆稻草火仍会时时在我心中熊熊燃起,它带来的光和热永远是那样的亲切、温馨和迷人!